石勒怒不可遏,就此怀恨在心。又赌了口气,索性再不去求高岳,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单独打下洛阳。于是他亲自驾临陈留城,拟去前线督战。
正要鼓舞打气的时候,襄国飞来急报。石勒方才看了两眼,便突然大叫一声,颓然倒在榻上,放声大哭起来。众兵将骇异莫名,慌忙乱纷纷的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过,都才晓得,原来是右候张宾病逝了。
张宾之于石勒,亦臣亦友,多年来一路相伴感情深厚,乃是石勒非常信赖和敬重的部下,也是他最为重要的得力助手。这两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总是在断断续续的生病,但军政大事繁重,便强支病体不得休息,如今油尽灯枯撒手离世,对石勒不啻为巨大的打击。
一面下旨给予张宾崇高规格的追谥、葬礼和封赠,一面咬牙切齿直奔荥阳城下,石勒的内心,被焦急、忿怒、哀痛、迫切等等各种不良的负面情绪塞得爆满,已经又使他变回了冷酷甚至冷血的强硬帝王。
赵王亲临,各路赵兵赵将皆来拜见。抬头看时,只见石勒双目泪痕未干,面色铁青,怒色溢于言表,众人不免心中惴惴。
“石虎!孤将数万大军交付给你,便是指望你攻城略地早日奏凯!如今旷日持久,师老无功,你敢是在玩忽懈怠么!”
石勒的语气,冰冷森寒。众将匍匐在地,心思各异地偶尔抬起头来,迅速瞧看几眼。见石勒谁也不问,一照面兜头便先责问自己,石虎心中很有些不服,他暗忖石生打河南偃师城,也是数战数却,石堪甚至好几次被决死的前赵军,赶出了孟津,逃到了黄河北岸,而石朗,一直在河内港观望,有按兵不动的嫌疑。而荥阳却是刘曜强兵把守的重镇,自己竭尽全力打得非常辛苦,又不是玩忽懈怠,为什么单单将自己提出来。
“大王!荥阳是什么重要所在,大家都知道。我身先士卒,负了好几处创伤在此,说我玩忽懈怠岂不让人寒心?再说诸军皆有不利,为什么单单来骂……”
“啪!”
回答他的,是劈面一记响亮又沉重的耳光!石虎猝不及防被打得翻倒在地,脸颊立时肿起,嘴角也溢出血来。当众被责打,这让他感觉格外屈辱和愤怒,石虎猛抬起头,瞪圆了眼怨毒地盯着石勒,却看见一双杀机弥漫的无情瞳孔。这样的目光,他见过,昔年石勒杀王浚、杀王弥,屠灭平阳故都的时候,都是这样让人不寒而栗,记忆犹新。
只不过对视了几秒钟,石虎便慢慢地低下头去,咬着牙捂着脸,但却再不敢多啰嗦半句。众将在他身后跪满一地,都把头低低的垂着,统皆大气不敢出。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若是傻到做出头鸟,小命立时就得玩完。赵王真正杀起人来,据说连素有好杀之名的石虎,都不够学的。
“孤现在给你们正式定个期限。三日之后,荥阳不破,斩都尉校尉;又三日,斩偏将裨将;再三日,斩诸部将领。”石勒面上的冷硬线条,几乎如同凿刻出来相似,灰黄色的瞳仁,迸发出枭獍般的残忍光芒,他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使人不敢仰视。
“再三日,若还是困顿不前,各军主帅皆斩!然后孤亲自领兵上阵!”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在俯首恭听石勒一个人在咆哮,成千上万的人匍匐在他的脚前战栗。
石勒极有深意的盯着石虎看了片刻,又森然丢下最后一句:“希望你们不要用性命,来挑战孤的耐心。”
在赵王的强大威压和亲自督战下,数万后赵大军不要说怯战畏缩,便是连头也不敢回顾,皆是疯了似得亡命攻城,踩着尸首蜂拥而上,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攻克了荥阳城。只不过休整了区区一天时间,石勒再次亲自领军,直奔虎牢而去。
石勒对当时的局面是很清楚的。刘曜兵马虽仍称众多,但是由于在东西两方同时打仗时间过长,兵员疲惫不堪,士气已经有所下降了。而石勒通过亲临前线并以严苛的军令加压,则使战力至少在短期内猛然高涨,战斗力也最锋锐,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讲的便是这个道理。所以此时出战,在士气上对石勒这边很有利。故而甫抵虎牢,石勒便挥兵猛攻。前赵守将一面竭力抵抗,一面飞书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