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惠宗皇帝还在的时候,她在宫宴上碰到端木老夫人,那位婶母是那样矜持而疏远的朝她点头。
尽管那会晋国的身份也不比她低,然而沾染了锦绣堂气韵的高贵,依然让晋国没来由的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与鄙陋。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躲到了一旁,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当时有多么失态。
现在这位婶母已经连宗妇都不是了,人也被远远的赶到了塞外……她又凭什么还可以高兴呢?
她应该像自己那些年一样,除了绝望就是绝望。
“殿下,太后娘娘说过的,仪水郡主她……”心腹侍女察觉到晋国的想法,本不敢阻止,但想起裘氏叮嘱的那些话,硬着头皮婉言相劝。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晋国打断:“本宫念在堂妹妊娠不易的份上,邀她去占春馆松快松快,正是为了堂妹好,你有什么问题吗?”
侍女看着她冰冷阴沉的目光,识趣的噤了声。
不过晋国的这次邀约到底没能成功——她派去送帖子的人被简离邈打发了,理由是仪水郡主这几日身体不大好,所以无法赴约,他代妻子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
“以为有简离邈护着你,本宫就没办法了?!”晋国接到禀告后只是冷笑,抬了抬下巴,“进宫!本宫该给母后请安了!”
那天她在铭仁宫里跟裘氏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去了宣明宫找显嘉帝。
其实按照大睿从前雍照抄下来的规矩,宣明宫是皇帝的寝宫以及内朝所在,根本不容女眷打扰的。
即使是太后,也必须是在有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才能破例。
但显嘉帝怜悯同母姐妹吃过苦,在这种细节上对仅存的两个姐妹一直非常优容。
是以听说晋国到这儿来找自己,也没计较,立刻命人把她请了进去。
晋国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要求:“皇弟能不能把简离邈寻个理由,支出帝都些日子?最好让他去办不方便带上眷属的差使。时间也不需要太长,十天半个月的就行。”
显嘉帝一听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不免皱眉:“皇姐,端木老夫人还在。”
“我知道。”晋国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想戏弄仪水一下罢了,真要拿她怎么样,她还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又红了眼圈,“想当年,她父宠母爱,珍贵万分的时候,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不过是想让她尝尝我早年受过的气,又不是真拿她怎么样!”
她这时候确实没想弄死仪水郡主,当然她打的主意,却未必比弄死仪水郡主仁慈。
显嘉帝不知胞姐的心思,但仍旧拒绝了这个要求:“平常时候的话,皇姐要这么做,倒是无妨。然而听说仪水郡主现在已有身孕?这时候受点刺激,说不准就要闹出大事来。皇姐你该知道,先帝在时,咱们姐弟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虽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但究竟执政日子短,也还没到可以恣意妄为的时候。”
“我现在不也怀着身孕?”晋国皱眉道,“我会拿她怎么样?顶多让她做点伺候我的事情,羞辱她几句罢了——毕竟你也知道,占春馆地方大,我一个人过去住着难免无趣,看不得她在帝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要是这样她都能出事,那也只是她自己福薄命短,又能怪谁?!”
显嘉帝微微皱眉,不大喜欢她这样的话,然而到底禁不住晋国一再纠缠,让她保证仪水郡主母子性命不会受到损害后,也就点了头。
隔日他特意交代底下人,拣了件离帝都约莫有三百里路的差使,派简离邈去处置。
这件事情非常紧急,简离邈甚至连行李都不及收拾,就被中官催着出了门——他走的时候非常不放心,一再叮嘱下人转告仪水郡主,从现在起就装病,谁来也不见,绝对别出门!
只是两日后,仪水郡主拿着帖子反复看了一回,到底还是应下了。
因为送帖子的人似笑非笑的告诉她:“郡主还真以为,郡马是去办差事了吗?”
仪水郡主当然怀疑这话是骗自己的,然而这时候晋国跟代国仗着显嘉帝之势,骄行众人的事情,早已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相比晋国盯牢了他们夫妇折腾,代国差不多是举国皆敌的状态——显嘉帝对这对姐妹纵容到这地步,仪水委实没办法说服自己,那道调走丈夫的圣旨,没有藏着对简离邈的谋害。
她赌不起,她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整个娘家,如果连简离邈也有个三长两短,仪水郡主觉得,自己跟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在晋国的打压下,怎么可能活得长呢?
所以还不如依着晋国的要求,去一趟占春馆——到时候即使是自己独自踏入陷阱,死就死吧,死了之后,年轻的简离邈可以再娶,继续延续锦绣堂。
就如裴则认为是他将简离邈夫妇拖累了一样,仪水郡主其实也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了简离邈。
倘若不是她当年的天真好哄,又一次次罔顾简离邈的劝说帮助晋国的话……晋国即使被裴则救了起来,在申屠无尘与窦斯言的联合折辱下,估计根本熬不到显嘉帝登基,就会步上陈国的下场。
那样他们夫妇又怎么会遭遇这样雪上加霜的景况?
仪水郡主是抱着死亡的决心出门的,她走之前,在夫妇两个才知道的暗格里给丈夫留了亲笔信,让他忘记答应自己的承诺,再聘名门淑女,延续端木氏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