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公公,婆母怜惜的叹口气说道:“你爹真是苦命人啊!他九岁的时候父亲就得病去世了,母亲被一位表亲给卖到邻村的一户人家,当时还怀着身孕,好在那户人家还允许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孩——就是你老姑。卖你奶奶的钱,那表亲拿到手就揣跑了,你爷爷的尸骨却没人下葬。当时你爹还有个十五岁的姐姐——你大姑,嫁给了同一个屯子里大她二十多岁的光棍,你大姑人小又老实,根本当不起家,那男的也不着调,成天吃喝嫖赌的,家也不管,对老婆非打即骂,根本也不管这边的事啊!你大姑干着急也没办法。”
婆母抬起脸看看我们,声音有些沧桑地又接着说道:“当时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爹硬着头皮,找到屯子里一户有钱的人家,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人家,讲好给人家放三年牛,换你爷爷一副棺材本!他才九岁呀!为了亡父的一副棺材本,愣把自己给卖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董永卖身葬母,原来现实版的董永竟在我的眼前,而且还是我和蔼可亲的公公!可见天仙配也不是完全脱离现实的历史故事?虽然公公没有遇到七仙女,想必他的至孝也会感动上苍?
我眼前出现了公公那张清瘦的,因为开心的笑而皱纹绽放的脸!他很少说话,特别是在他不喜欢的人面前,他最多用鼻音哼一声或者用白眼珠翻一下那个另他讨厌的人。当然了,公公的白眼和“竹林七贤”的阮籍的白眼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却也显示出他的不伪装不做作——为人正直地本色。
我不清楚婆母对公公的这段经历,是怎样的评价或有什么感触?我只清楚自己,知道这些事以后,对公公的敬重无形中更增加几分。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也不难看出:公公是那种重情重义、正值善良、毫不藏奸的人,在他眼里一就是一,不管你给什么好处,绝对不可能成为二。
婆母接着说道:“你爹真的就给人家放了三年牛,然后四处打工,挣了钱自己舍不得花一分,把钱都给了他苦命的姐姐。他姐姐结婚后三年生两个孩子,一直生了九个,那些孩子冬天连鞋都没有,光着脚丫就往冰地里跑,人家那脚还不冻,也不得病,你说那玩意怪不怪?咱家这孩子一天捂溜严,还总有病。”
“你奶奶后来嫁的那户人家还真的挺好,人家对你奶奶带去的姑姑和到那生下来的叔叔,都跟自己亲生的一样(那男的没有孩子)。后来得知你爹的事,正好赶上有招工的,你爹当时岁数小,自己连个户口都没有,一直是黑户,长年给人家做工,哪懂得那么多?能吃饱饭就知足了。还是你奶奶改嫁的那家人,托关系给你爹弄了个户口,又托关系找了人,给出证明,你爹才有了现在的工作。我和你爹结婚的时候,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打工那么多年,从来没想过娶媳妇,自己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一天不声不响的就知道干活攒钱,我爸还以为他老实厚道,其实我们都被骗了,那都是假象,你爹拧着呢,一条道跑到黑。等结婚日子定下来了,问他都准备啥了?人家说两铺两盖都准备好了,他姐姐给准备的,因为他要上班,就让我去他姐姐家取。”
婆婆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我还真就去了他姐姐家,我这人到哪儿都不打蹴,抬身就走(抬腿的意思吧?)。等我到那一看,这哪是家啊,九个孩子,连件棉衣都没有,更不用说棉鞋了,大冬天都穿着单衣服,光着脚在外面跑疯。你大姑因为结婚时年龄小,不会做针线活,不会做棉衣、棉鞋,那时候又不像现在,有钱啥都能买到!那时你有钱都没处花去,难怪孩子们三九天耍单!我一看孩子们那么可怜,我这人心肠好,见不得人受苦,就掏钱买了布和棉花,一件件给他们做棉袄,做完一件穿一件,结果最后一件还没等做完,先做的已经坏了。我一看我也管不起啊!”
婆母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看看我们接着说道:“我本来是去取结婚用的被褥的,你爹说他把钱都给他姐姐寄回来了,说的明白的,让她给做两铺两盖。结果被是做了,拿出来一看,盖的都没有本色了,棉花都滚包了,看到那种情况,我还取啥?只好空着手回来了。他们一家十几口人,就扯着三四条棉被,人家也过冬了,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你大姑这辈子可真的没得到好,养了那么多的孩子,苦没少吃,罪没少受,等孩子们大了,眼看日子好过了,她也走了,一天福也没享过!”
婆母到这时依然还觉得有些委屈,或者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就这么,你爹分文没有,好在,我养母妈心疼我能做的都给我准备齐全了,我们就这么结婚了!”
沉默一会,婆母又接着说道:“你爹班上不是发保健吗,那阵食堂发自制的带馅的馒头,你爹自己舍不得吃,饿着肚子攒着,攒到一麻袋就给他姐姐送去,他总担心姐姐孩子多吃不饱饭。等结婚后有了你大哥,你爹还挂念着姐姐家,每月都攒面包送去,我们都是农村户口,又没有地也没有口粮,吃饭都吃不上溜,多亏你姥爷有点家底,不时的周济咱们,你姥帮着带孩子洗衣服做饭,她嫌我洗的衣服不干净,打小她都没让我干过这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