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等我出去,就把手里的棋子一丢,向我笑道:“你来,我饮得多了,算不准,就在旁看着罢。”
我看她眼色觞旸,似是有极高兴的事一般,便笑道:“阿娘好没意思,自己喝了酒怕输钱,便叫我来,我也喝了那么多,等下算不准,输了钱可怎么办?”
母亲果然是心情大好,笑道:“知道你一向最是不肯吃亏的,筹码我这里早备好了,你只管玩,输了算是我的,赢了都赏给你,好不好?”
说话间团儿早已知趣地捧来一盒金币,分与我和婉儿两个,一人约得了百余个,母亲便笑道:“这样,婉儿同你都不亏罢?”又叫人再多点蜡烛,将殿内照得彻亮,母亲自己坐在一侧,叫我们两个到榻上去,婉儿本不敢上去,这会见我坐了,方小心地在对面侧挨着坐了。
母亲颇喜双陆,我从小便常受她教导,于此也颇有些心得,婉儿反倒不大精,投了一会,便输了大半,我笑嘻嘻道:“阿娘只备了这么些筹码么?这样下去,上官师傅便要无筹可用了。”
母亲本是边看我们边与众人说笑取乐,叫团儿算筹,这会儿便倾身过来,将局势细细一看,笑道:“你只管投,剩得多呢。”
我有心取悦她,便笑着投了骰子,随之挪动棋子,等带出一子,抬头对母亲做个鬼脸,婉儿捏着骰子迟迟不肯扔下去,母亲便笑着将我头一点,伸手去握婉儿的手,婉儿方蹙眉凝神,略怔一怔才松了手,将骰子交到母亲手上时眼神还有些呆愣,母亲挑眉笑道:“怎么,不舍得?”
她忙要起身,却被母亲按住肩膀坐定,母亲将骰子握在手中一晃,缓缓一扔,正正扔出双六之数,便将指头伸出来,慢慢移到婉儿的棋上,自沟中带出,一路挪到内格,笑向婉儿道:“要这样移。”
我道:“这是阿娘手气好,投的骰子准罢了。”
母亲只是笑,边笑边又靠回去,慢悠悠道:“你再投。”
我两手握着骰子,小心翼翼地一打,掷出一四一五,本想挪出一子,转念一想,倒不急挪出去,却结了一梁,将婉儿的子切住,再抬头时,母亲却对婉儿一扬下巴:“你投。”
婉儿打出一对二,不由微微抿了嘴,偏头去看母亲,母亲笑道:“投得好。”懒洋洋伸手,将那琉璃棋子慢慢捏住,竟往回走了几步。
婉儿两眼盯着那棋子不动,良久,似有所悟,再轮到她时便指了一处,小心地回头去看母亲,母亲微笑着点点头,她方将棋子下过去,再一次时,又去看母亲,母亲道:“你自管下你的,筹码尽够。”
婉儿听了,便每一步都思考再四,母亲边笑边看,偶然回头指点一两句,渐渐的婉儿便如开了窍一般,我也不敢如开始那般轻忽,凝神计算,落子时也越来越慢,等到母亲说歇息时,才堪堪将婉儿那一盘金币赢完,婉儿起身赧然相谢,母亲勉慰道:“你不比她,她不认得字时便已认得双陆棋子了,你却是新学,已算是极有悟性了,不要灰心。”
我有些不服气,挽着她手嘟囔道:“难道我的悟性不高么?阿娘从来都不这样夸我。”
母亲笑着瞥我道:“你不是悟性不高,你是生来一股怠惰脾性,要用一分力的地方,连一分一都不肯,知道自己要赢,便不管赢的是一筹还是十筹,总是不肯多算,你若勤快些,一早就拿出平常和我打时的力气来,早不知多赢几倍了。”
她这话似有深意,我忙拿眼看她,却见她打个呵欠,半眯着眼笑道:“今日尽欢,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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