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见了先帝。近来日子过得越来越惬意,这样的梦本已极少了, 不知今晚为何突然又有了这样的梦, 还是在午睡时候做的, 午后她本想去花园里走走,看看这些年轻的孩子们踢踢毬、打打樗蒲,热闹热闹,做了这样的梦,无端地便懒怠动弹, 在寝殿懒洋洋地待了一会, 实在无趣,抬眼看高延福:“近来外间可有什么趣事?”
老东西立刻便啰里啰嗦地说了几件, 不是慈恩寺出了机灵的鸟儿, 就是稻田里出了什么祥瑞的形状,她听了几句, 颇觉不耐,唤长生几个来说,又都是宫里的家长里短, 她微微生出些焦躁,扬眉道:“崔明德呢?婉儿呢?她们在做什么?”
高延福低眉道:“郑娘子有些不好,上官承旨回去探病了,明日再过来。”
她蹙眉:“病了?是什么病?”
高延福答不上来,还是徐长生答了一句:“说是吃多了螃蟹,有些腹泻。”又道:“就是陛下赐的螃蟹,上官娘子一个没留,全孝敬郑娘子了。”
螃蟹是八月里赏的,如今已是九月初,没有活蟹放这么久不吃的道理,若是如此,怕是病也有些时候了,怨不得婉儿这几日都面有忧色,夜里常找了借口不来侍奉,她还疑心是不是癸水来了,算算日子又不是——这小东西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她扯了扯嘴角,道:“既是母亲病了,自然该去看一看。”坐了一回,想起来,又问:“太平在做什么?一日也不见她来。”
徐长生笑道:“午时来过一回,陛下睡着,没敢搅扰,梁王、魏王、河间王和三郎也来过,都到宫门叩问了起居。大娘也来过,进了九桌吃食。”
她微微颔首,坐了一会,又道:“朝臣们有什么趣事么?”
徐长生欲言又止,她一眼看见,眯眼道:“但说无妨。”
徐长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子的眼——近日都中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来俊臣审周兴的传闻了。”
她来了兴致,挑眉道:“说来听听。”
徐长生道:“娘子不是命来俊臣去审周兴么?他便邀了周兴喝酒,喝到一半,说‘近来囚徒里有许多愚顽之辈,不肯认罪,老兄有什么办法么?’周兴对说:‘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处之其中,无事不吐’,来俊臣命人照做,周兴还在等人带囚徒上来,他却笑道:‘奉敕勘问老兄,劳烦老兄入大瓮罢’,周兴面色大变,立刻便伏罪了。”
高延福听到前面便已面色大变,在旁杀鸡抹脖地使眼色,这小娘却自顾自地说得津津有味,她看得好笑,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衣袖,淡淡道:“哦?照你这样说,周兴死的倒是冤枉了?”
高延福已垂低了头,两股战战,不敢接话,徐长生还无知无觉——她倒是就喜欢这些年轻小娘们什么都敢说的一股傻劲,只要这傻是真傻,而非装傻——笑嘻嘻道:“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怎么会一出都城就被仇人杀了?这就是恶有恶报。”
她忽地生出些不悦:“周兴与你们又没什么大仇,你这样兴高采烈的作甚?”
徐长生道:“他犯了谋反之罪,就是与娘子为仇,既是与娘子为仇,自然就是与我们为仇了。何况他作恶多年,坏了娘子多少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