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终于开始患得患失了。
她封别的承旨时这小东西一些声色没动,宣召徐长生姊妹入内值夜时小家伙也一声不吭, 到了她将徐长生封了五品, 这小东西依旧是不为所动。
她虽因此而益加欣赏这小家伙的聪慧, 一面却隐隐地生出些不悦——她之用人,自来都是用人之弱点,好财者诱以钱帛,好权者诱以官职,好名者诱以恩荣…倘若婉儿聪明到什么都不为所动的地步, 则她何以用之?
幸而现在, 婉儿又开始患得患失了。她那一点小小的不悦立刻便烟消云散,转而欣赏起婉儿强忍焦虑却又忍不住焦虑的模样来。
小东西经她一手□□, 到现在无论性情、品格、为人、处事, 都已极合心意,而那一种远超她期待的聪慧, 则更令她欣喜不已。有时她看着这小家伙,竟会忍不住地设想自己若是个男子就好了,那样的话, 她可以正正经经地将小家伙封作妃子,出则同行,入则同宿,再让小家伙给她生一个儿子。
以这小家伙的聪敏识趣,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个优秀的孩子——比她所有的儿子都要好,也比太平要好。
她想起太平的奏对,禁不住地轻轻一笑,旋即又轻轻一叹。
这孩子自小便与她的哥哥们不一样,看着虽是顽皮憨傻,其实什么事都心里有数,自小到大,所作所为,从不逾矩,大了以后,学着办事与政,虽算不上尽如人意,大面上却从不出错,且又常有出人意表之语——可惜却是个女儿。
不过,或许正因太平是个女儿,所以才养出了这样的性子罢。
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不愿再深想下去,毕竟再想,便无可避免地要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已到这步田地,与其想那些乌七八糟的陈年旧事,还不如想想眼前的欢喜。
她扬声叫一句“婉儿”,小东西忙忙应了一句,声音中竟难得地有些许慌张:“陛下。”
她忍住笑容,只略抬了抬嘴角:“赐崔明德…六经一套。”
婉儿果不其然地动了动脚尖,右手悄悄地捏了捏左手,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动作了?像是…有好几年了罢。小东西跟着她十余年,她已将小东西的许多细小事都记在心中。起初是为的左右小东西的喜怒,后来是闲来无趣的观察,到现在竟渐渐地成了某种习惯——自然,对其他许多跟了她十数年、数十年的人,她也是这样上心的,阿青的娘家侄子,高延福的干儿子们,她都不曾薄待,赏馔赐物时给谁什么、不给谁什么,她也都记得很清楚。
婉儿…并不是她这里的独一份。
小东西心里有事,竟答了句昏话:“是现在就宣赏,还是…回宫以后?”
她心内好笑,面上却装出不悦的模样,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小东西诚惶诚恐地告罪时,还垂下眼去,刻意地加重了语气“看来是侍候朕侍候累了,下去歇息些子再进来罢。”
小东西就是小东西,这一会工夫已经回了神,一句话不多问,自己退了出去,她满意地看着她退出去,顺手将案上之书拿起,看不几行,门口已道:“贺娄尚宫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