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心情极好, 甚而十分慷慨地挽留崔明德用晚饭, 崔明德自然是婉言谢却, 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辞了出去。
阿欢也不理她, 笑眯眯地命人布饭,并不是统一送的动辄几十的大菜, 而只四小菜——油烤的胡椒小鱼干、奶酪肉丸子、凉拌芫菜、凉拌胡瓜, 一碗鱼汤——放了醋又洒满了胡椒,摆在榻上小案上,两旁放着两套碗碟,引我去榻上坐着:“从前总觉得吃饭坐在一处怪怪的,现在也被你带歪了, 觉得这么吃也挺好。”
我道:“你是不见大郎回来,若是他在, 我们三个围坐一处,升个火锅,热热闹闹地吃才好呢。”一提守礼, 就见她白眼看我:“你是不是又教了他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那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说是在观察日影,看见蚂蚁,不许人家打扫,非要养起来,说‘蚂蚁能搬动数倍于己身的东西, 甚是可敬’,换了新鞋,又在地上反复擦拭,说是试验‘摩擦力’。”
我笑:“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我从神仙那里学了些东西,记得不大全,零零散散说一两句,也不甚清楚,怕误了守礼,你看从哪寻几个人来,替我专一琢磨琢磨这些事,编本书,教守礼如何?”
阿欢正将饼掰碎蘸汤,听了这话便停了手:“编了医书、兵书不够,还要编神仙术?”
我纠正她:“不是神仙术,是自然科学——就是描述大自然的道理。其中又可分物理、化学、数学、生物…我想还不单教守礼,最好能专有个衙门研究这个,布教化于天下,日后必能有大用处。”
阿欢慢慢地将饼自汤中提起,塞到我的嘴里:“你莫非是指像司天监那样?”
我吓了一跳,咬着饼含含糊糊道:“当然不能和司天监一样。”司天监掌管天象,虽是个冷衙门,却绝非无关紧要,举凡有什么犯帝星、冲太岁之类的事,汇报和解释都出自司天监,四时郊祀、农时农节等事也全赖于此,以时人的迷信程度而言,十足可算是半个大祭祀,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冒犯神权、妄揣天象,说完一句,方意识到阿欢是在说反话,讷讷道:“也不一定设官署,就找几个喜欢这个的人一起探讨探讨,有了心得,一齐写本书,传之后人,也不算埋没。”越说越觉心虚,将最后一口饼也咽下去,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这事眼下是真不能做。”
阿欢却难得地没有嘲讽我:“也不是全不能做,倘若当权之人不但全不忌讳这个,反而对此十分支持,驳去朝中一切非议,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垂着头道:“那你说的一定不是我阿娘,多半也不会是…咳。”
阿欢夹了一筷小鱼干在饼里,捏成肉夹馍的形状,又来喂我:“不是他,也有旁人,偌大国中,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信你的人么?”
我眼前一亮,不忙吃东西,握着她手道:“信我的人自然有。”说到一半,发现这讨论的已然太长远,远非我们所能掌控,便回了神,轻笑道:“这个不能做,我就先做别的,日子还长呢,怕什么,你别只喂我,自己吃呀。”也夹了一筷鱼干去喂她,她斯斯文文地咬下一口,两眼一眨不眨地看我:“你就这点出息?”
我道:“什么?”向外一看,目力所及之处全无人在,却还忍不住四处走了一圈,将窗前、门边都细细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