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远你没有心声吗？”老师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学生承包了每次考试的第一名，她自然对路修远看的更重一些。

台下莫家奕和路遥也盯着台上的路修远，似乎也在等着他来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的心声是希望我所期待的一一实现。”而他期待的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哪怕他矛盾的在期待的同时隐藏自己，可是他的内心还是期待的！说万和台下的莫家奕对视了一眼，路修远就移开了目光，不顾老师还想再继续发问的表情直接不给面子的下了台。

这个世界没有不明不白的话，不理解是因为听的人不是那个需要明白的人。

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很多心声，莫家奕都没听进去，路遥则是看着路修远，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期待的是什么？

学生会在经过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结束了，小可爱噘着嘴巴出来，“路哥哥的家长会好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本来以为路哥哥的家长会和他们一样，老师会组织玩各种有趣的游戏，结果却是什么心声演讲，心怎么会发声呢！

“阿姨，我想去厕所。”傻坐了两个小时她都快要憋不住了。

“小呆子，你们的女厕在哪里？”为了节省时间，路遥直接朝着路修远问道。

“前走500米左转。”

有了具体方位，路遥拉着小可爱朝着学校的女厕走去，留下了路修远和莫家奕单独面对面。

“你知道我的心声是什么吗？”莫家奕笑着开口，目光落在路修远的脸上。

“我的心声是一家人回到该有的位置！”见路修远没有回答的意思，莫家奕也没有觉得不满，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他的心声是他和路遥回到父母的位置，路修远回到儿子的位置，一家人将错过的时光弥补回来。

路修远继续保持着自己零表情的高冷，插在褂子兜里的手却紧了紧，回到该有的位置，不知道当姐姐变成妈妈，路遥会是什么表情。

从学校回来路修远回了自己的卧室，路遥看着关上门又把自己关进他的小世界的弟弟，眉头不禁皱起，小呆子抗拒和别人的亲近，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孤单。可她作为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他最亲的人，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根本对他没有多少了解，甚至都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路遥咬了咬嘴唇，深吸了口气，推开了路国雄和阮秀芬的房间。十年间，妈妈不允许她走进这个房间，而她也自觉的选择了规避，因为家搬了，可是那些记忆却都被关在了这间房子里，越是美好的记忆她回忆起来就越伤心。

手指有些紧张僵硬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妈妈这么多年有个习惯，她喜欢将家里的相册标记然后按照时间顺序一本本的码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就像她书桌上需要备课的资料一样，总是一丝不苟，她说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按照时间的顺序回顾一下过去的幸福时光。

不知道这十年，妈妈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晚上会静静的让时光回淌，是不是还愿意回忆这个不争气，给她带来了伤痛的女儿！

抽屉拉开，果然和记忆中的一样，整整齐齐，那些熟悉的相册翻过了很多次，可是却依旧保护的很好，看着相册的数目，这十年的时间，家里多了两本相册。

路遥看着最下面那本写着自己名字的老相册，眼里有些湿润，将它从最底下抽出来，上面的字迹因为是铅笔写的，经过了二十几年都已经开始模糊，可是当初自己写下名字的那一幕却在脑海中没有丝毫褪色，那是她五岁的时候写上去的，是她第一次学习写自己的名字，路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爸爸妈妈希望她能够永远秉持着严谨的态度，用不懈的努力走好自己的人生路。她原本是在他们规划好的人生路上安安分分的行进努力着，可在遇到一个叫莫家奕的男人之后，她被他带偏了方向！

手指伸出隔着一层发黄的塑料抚摸着自己曾经写下的名字，她到现在还记得妈妈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带着她将路遥两个字歪歪扭扭却特别认真的写在了上面。

“遥遥，名字会跟随你一辈子，如果写的不漂亮也要写的认真，因为你的荣辱你的喜怒哀乐，它都会静静的陪着你！以后这个相册里会装满遥遥的照片。”那时候妈妈的脸上笑得是那么的温柔。

打开相册里面都是稚嫩的自己，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从她出生的第一张照片，一张张的记录着自己整个成长的过程，第一次爬、第一次坐、第一次走和跑、第一次梳辫子，第一次掉牙露出秃了的牙床，第一次拿了奖状，第一次骄傲的代表学校去参加淮安市的优秀小学生升旗仪式，甚至还有她第一次学游泳呛到了水。

那一幅幅被定格了的时间画面仿佛时间重来了一遍，在自己面前一一转动，路遥唇角带着笑容，眼角却有些发酸。

看着照片中她和爸爸妈妈笑着为自己过10周岁生日，照片有些暗，因为当时关了灯，可是她的脸却格外的清晰，因为面前是一片烛光，带着父母对孩子对美好的祝福。她仿佛看到了大大的蛋糕上‘宝贝生日快乐’几个红色诱人的字，看到了上面五颜六色燃烧着的蜡烛，还有爸爸笑着给她带小寿星的帽子，妈妈在一旁替她们拍照，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一天晚上的欢声笑语！

经历过了生孩子的极致痛苦，她更加明白孩子的生日对于母亲的意义，在18岁之前的每一年生日妈妈都笑得最开心，仿佛生产时的疼痛已经记不得了，那时候的她更不能理解什么母难日，而现在她却多了懂的，不是记不得那种仿佛骨头都被活生生砸断的疼痛，而是因为那些疼痛是幸福的，因为疼痛，所以有了此生最爱的宝贝！因为那痛，在他们眼里变成了最值得的珍贵记忆！

路遥有些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滴落在相片中自己笑着的脸上，妈妈怎么可能不爱自己，怀胎十月，受苦受难仿佛在地狱中走了一遭才生下了自己，怎么会不爱！

连忙伸手抹去照片上的还没有滑落的泪滴，不希望自己的那滴泪，给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留下不好的痕迹，看着照片中还年轻的爸爸妈妈，转眼他们已经老了，昨天她在爸爸妈妈头发上都看到了不同程度的白发，尤其是爱美的妈妈，平时看不出来，可是这些天爸爸的事情让她没有时间注意自己，才让她发现，妈妈那一头黝黑的头发，发根处竟然已经全变白了。

他们老了，在自己没有陪伴的十年，老去了！路遥擦干自己眼角的泪，不再哭泣，她已经错过了十年和父母相处的时光，不能再继续错过了！哪怕妈妈还是冷嘲热讽，哪怕她还是她眼中的耻辱，她也要勇敢的迈出自己的那一步！

她不想时光到了最后，才发现失去比愧疚、比耻辱更痛！

眼里的泪摸去，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路遥一张一张的翻看着相册里的自己，最后一张是她十八岁参加百天备考宣誓的照片，那一天她还是一个拼死要考好大学的好学生，可那一天之后，她的人生轨迹就骤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而那一天离她的生日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爸爸说，到时候你大学的通知书也就下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去旅行，只要她想去的地方，他们都带自己去！还要给她买一个大大的蛋糕，插上许多漂亮的蜡烛！

可是期待的旅行化作乌有，大大的蛋糕和漂亮的拉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而她自己做了一次长达十年的独自旅行！

这是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而她也清楚，这张照片之后便没有了她任何一张照片。

合上相册，久久的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路遥换了另外一本，上面标记的时间正好是自己离开的这十年，也是属于小呆子的十年。

比起十年前家里照照片的频率，这十年绝对算是低产，十年的时间才装了两个相册。

向此里第一张照片是小呆子的百天照，看着照片中圆滚滚的迷你号小呆子，路遥脸上才多了一抹笑意，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白嫩嫩，让人想要忍不住去摸摸看看是不是和果冻一般滑腻。

她知道小呆子出生的时候，正是自己失去孩子最伤心的那几个月，她一个人躲在待产的那个人烟稀少的村子里，每天足不出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因为她心里那一点仅剩的阳光都没有了！

莫家奕遗弃了她，爸爸妈妈不原谅她，连那个孩子都选择离开了她！连番的打击之下，她想过就这样死去吧，一了百了，可是她最终选择了活下去，她失去了孩子，尽管那是后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父母选择了遗弃，可是她依旧不愿意让父母也感受她那一刻的难过。

而等她恢复过来想回家去看看的时候，却被妈妈无情拒绝了，那是她们母女越来越疏远的开始，等她第一次见到小呆子，他已经快要两岁，所以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她错过小呆子成长的过程，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所以现在想要弥补、想要多了解一些，也只能靠着这些照片来一点点的去参与小呆子的过去。

翻过百天照，小呆子已经在练习爬行，肉乎乎的小屁股噘的很高，脸上因为用力而憋红，却根本没办法移动分毫，路遥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小呆子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呆呆的，被教育的只知道学习，甚至让她忍不住想小呆子小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没有多少表情，除了吃饭睡觉，可能连哭闹都不会，却没想到他成长的过程中也有过这样自然的状态。

画面中撅出新高度的屁股让路遥觉得可爱又搞笑，忍不住拿出手机将照片拍了下来做了纪念之后才继续向后翻看，小呆子摇摇晃晃的走路眼里都是惧怕，谨慎的小跑似乎总在防备着前面有障碍物会绊倒他，肉嘟嘟的小脸跟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路遥坐在床头，将手里的相册从头翻到尾，仿佛看到了路修远整个成长的过程，而唯一遗憾的是相册里除了小呆子的照片之外，几乎看不见爸爸和妈妈的照片，记忆中妈妈是那么喜欢照相的，可是却没给自己留下一张这段时间的照片，是因为她所以才遮住了她眼里的开心所以不愿意再出现在镜头之中吗？

将另外一本相册拿出来，里面依旧是小呆子，不过已经长大了些，上了幼儿园，从小班到中班再大班。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的消减了许多，没有了脸上的肉，眉目开始清晰起来，五官的轮廓更是和自己相似到了极点，看着照片里的小呆子，路遥不得不感慨基因真的很神奇，仿佛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上幼儿园大班的照片相对多了些，路遥渐渐觉得小呆子的长相也慢慢的有了变化，还是和自己很像，可是又觉得哪里在不断的变化着，很细微不细看看不出来，但却真实的存在着演变着。

“还是不带眼镜好看，戴上大眼镜，像是一个小书呆子。”路遥自言自语，上小学一年级路修远就带上了眼睛，应该是平时总是看各种各样的书没有注意爱护眼睛导致的，大大的眼镜框成了路遥脑海里最深的印象，想到这里，路遥想着下午带路修远去眼镜店重新配一副眼镜，不能总是小小的人带那么一大幅眼睛，配一副好看的小巧一些的，至少不要因为一副眼镜挡住了一半的五官。

有了这个想法，路遥翻看相册的速度稍稍快了一些，而这本相册也没有装满，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张，路遥本开看过就离去的目光却突然顿住了，一双眼睛震惊的睁大，久久的不能从那张照片上移开！

照片上的人还是路修远，下脚有时间，应该是他幼儿园毕业的毕业礼上面拍摄的，穿着学校给每个学生制作的毕业礼服，虽然不如现在的好看，可是却还是很精美，很帅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呆子穿的这么帅气，而这却不是让她眼神死死顿住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张脸上，小呆子脸上的笑容。

很少笑得小呆子，那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竟然对着镜头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明艳的笑脸，那熟悉的弧度，那双还没有戴眼镜显得格外有神的眼睛，让路遥觉得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那笑容、那双笑着的眼睛，是那么的像莫家奕！她竟然在小呆子的照片里看到了莫家奕笑的时候的模样！

在那张和她相似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和莫家奕相似的眼眸，那背后代表着什么，她不会傻到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路遥捏着最后那一张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疼痛，似乎要有意的提醒着她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认知也不是胡思乱想，而是真真实实的一张脸，一张结合着她和莫家奕长相的脸！一个看似荒诞却不得不让人怀疑的念头！

唇角紧紧的抿着，路遥觉得胸腔在剧烈的起伏，僵硬的手指拿出手机，打开那张会让自己每一次看都会觉得心痛无比的照片，那是她亲自在产房手术室里拍下的照片，不可能出错，那是她和莫家奕死去的孩子！她看过他已经发青的脸，抚摸过他已经冰冷而僵硬的身体！甚至亲自送他去了活化室，那么一丁点的孩子，火化完只有可怜的那么一点点的骨灰，她在她的小墓地跪了一天一夜！哭哑了嗓子，眼睛肿到看不见东西，最后是被樊宸扛出去！怎么可能弄错！

可是小呆子和莫家奕那样相似的眉眼却在不断的摧毁着自己脑海中的信心。

路遥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困惑、怀疑都一下子涌入了她的身体，冲毁着她的神经，消耗着她身上所有的能量，那个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她逃避了十年的痛怎么可能是假的，那样残忍的失去，那样痛不欲生的岁月。

眼里的震惊，心中烦乱的心绪让路遥拿着相册的手不断颤抖，随后是整个身子都跟着轻颤着，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想法就这样突然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出现在她脑子里，而且随着眼前的那张照片中耀眼的笑容而更加清晰！

小呆子是她和莫家奕的孩子！

路遥捂住心口，贫血的身体在突然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显得格外脆弱，贫乏的血液不足以带动她激烈的心跳，不足以带给她激动之下需要的氧气，路遥觉得心口闷痛的厉害，随后连脸都白了！浑身更是像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连坐都坐不住。剧烈的刺激让路遥从床上瘫坐到地上，身体坠落的同时心也跟着一阵钝痛。

有些疼痛她已经习惯了，哪怕逃避，可是心里已经有了默认，可是现在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件颠覆那种默认的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疼痛的事情变成了假的，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还是那么痛，而且痛的呼吸都是沉的！

怎么会是这样！如果小呆子是自己和莫家奕的孩子，那么当时自己抱着撕心裂肺哭泣的那个孩子又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欺骗自己，为什么要活生生的让她在一场莫须有的失去中疼痛十年，甚至连回忆都不敢！为什么要让她缺失那段最珍贵的时间，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眼泪急剧落下，胸口的疼痛更是难以忍受，路遥却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的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