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几场雪一场赶着一场,接连下来,竟使整个京城都恍若陷在皑皑白雪铺就的玉宇琼楼里,安静得仿佛也随着那枯枝、野兽一起冬眠下去。
然而朝堂之上却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仿佛石子投向了湖面,荡起圈圈涟漪,虽不足以卷起大风大浪,却似乎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波。
先是科举推延一事仍在发酵,虽举子们的激愤心情已被人用各种手段安抚下去,然而有人却被提点到此事另有玄机,便联合着一些举子联名上书进谏,矛头直指不作为的内阁中枢。
再是月初的一场发生在顺天府的案件,虽不是什么惊天大事,可涉案人中却有几位竟然是当朝重臣的家仆,御史中丞听闻了这事,当即便安排了手下几位言官向圣上上奏折,参了这位重臣一本。
而后便是那甚少直言政事的太子殿下,也于某日下朝之后,直奔圣上的御书房,屏退了左右,与圣上两人密谈,至晚方归。
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在书房里都谈了些什么。
却见那年轻的太子出了御书房后脸色倒是更凝重了几分,一时不由引得各方猜想。
或许这朝廷马上就要变天了?
有人这么胆战心惊地猜测着。
然而事情却超乎了某些人的想象,正中另一些人的下怀。
参天大树,欲摇其根本,原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这棵大树的背后,更有另一方势力的支撑。
到最终,内阁诸位大臣也只是因为没有处理好安抚举子一事,而罚俸三个月罢了。
首辅吴有贞更是连一官半职都没降,诏书上只说罚其自省未能教管好家仆一事,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听闻诏书下来的时候,太子殿下难得冷了脸色,回东宫之后更是闭门不出,夜夜笙歌饮酒,竟像是对朝政彻底心灰意冷,自甘堕落了。
对此,吴有贞只波澜不惊地微微挑了嘴角,仿佛一切都在这位老谋深算、权势滔天的首辅掌握之中。
东宫之内,丝竹宴饮,红-袖飘摇,几位皇子对坐两侧,宴酣之处,好不自在。
唯坐在上首一身锦袍的肖彧,虽脸上也挂着笑,举杯对饮之时,眉目间却可见一丝化不开的凝重之色。
于他而言,宴饮作乐只是当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吴有贞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易扳倒,他早已料到,可没想到的是,他此番已将吴有贞贪污受贿、勾结妖道势力的证据呈到御前,也只换得个令吴有贞“闭门自省”的结果。
其手段果然高妙,不容小觑。
甚至这次与其正面交锋,不仅令对方毫发无损,更将他自己手下的一部分势力暴露于对方眼前,可谓是得不偿失,为今之计,也只有收敛羽翼,以灰心之态示人,才能获得一喘之息。
只可恨因这次之事,对方恐怕也会恼了那个少年。
孟大夫……
一想到少年,肖彧的心里就微微地发涩,那恍然是夹杂着一种喜悦和酸楚交织而成的情感,令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心上,总也拿不下来。
少年一向不喜官场之事,更将权贵、地位视若无物,此番身陷囹圄也是因为这一身清风傲骨、不肯媚上而得罪了吴有贞。
虽则这次少年有幸摆脱困境,可眼下他却失了一城,若是吴有贞此时趁机发难,再将少年推入窘境,他又如何能护少年周全?
想到此,肖彧不由又将手中那青玉竹节杯握紧了几分,清透的酒液在杯中晃荡了一圈,一不小心漫出了几滴,洒在青年那绣着暗金龙纹的袖上。
有宫女看到这一情景,忙莲步走上来,拿一条干净的锦帕替青年擦拭袖口。
可动作间竟似是极为婉转温柔,女子柔软芬芳的躯-体也离得太近了。有一种过于胶着的熏香气息缠绕上他的鼻尖。
肖彧皱了皱眉。
他宫内的侍女从不会这般没规矩。
彼时抬眸正待要训斥时,却见坐于下首的几位皇弟彼此之间挤眉弄眼,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肖彧方无奈地喝退这位宫女,举杯向几位皇弟示意。
却见这帮人还不放过他,放下酒杯,便打趣道:“我知皇兄一向忧国忧民,心怀大计,与我等几个只知寻欢作乐、潇洒自在不同,可眼下这软玉温香在前,皇兄竟真的连看一眼也不看?”
出言的是他三皇弟,一向风流倜傥,于那粉红之乡里颇为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