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他没忍住,抬手掩住发紫的唇。
终究是船娘看的客人多了,便问道:“大师是晕船吗?”
“……”
谢辛想,这应该是默认吧。
小船靠着岸停了,谢辛还是交了全额的船费,说是犒劳船娘那几曲船歌。
转身,法海坐在一截枯木上,闭着眼睛,但似乎缓过气了,气色好了很多。
“既然晕船,就早点说啊,我还奇怪,你不该如此易怒,原来是身体觉得不适。”谢辛站再法海面前,意念一动,便有清凉的微风萦绕法海,源源不断地把新鲜空气送到此人周边。
法海感受的到那股清凉,低声道:“多谢。”
谢辛摇摇头,又看看周围。此地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树林,放眼望去人烟灯火全无,隔岸的人声远远的,灯笼的光微弱昏黄映出一片较为明亮的天空。
“既然到了这,一会就顺着河流走,总会遇到桥吧。”谢辛自言自语着,法海却站了起来。
“没事了?”
“这一块的路我熟悉,跟我走吧。”法海已恢复常色,开头带路,谢辛看他步履稳健,该是恢复地差不多了,便抬脚跟上。
船娘留给他们一盏灯笼,谢辛鬼眼有磷火,黑暗中看东西还分明,天上明月皎洁,不过这树林荫蔽,这灯笼他留着也算是为法海服务的。
“这里有点偏僻,你是怎么知道的?”看着法海带他兜兜转转,绕过小树灌木,这似乎是漫无边际的游走,但还真让法海走出一条路来。
平静的草原上,月光落在白色的卵石上,绿色的草丛间就出现一条白色的小路,泛着珍珠似的柔光,任谁都不会弄错。
“我在金山度过十几年,这附近的地方我都走过。”法海头都没回,他撩起一条树枝,又露出一片新的光景。
“若是走过街道之类的我还信,但这是无人之地,你也会来?”谢辛的好奇心来了,哪里会轻饶对方,“这片树林不大不小,但正好连着金山山脚,林中植物繁多生长旺盛,短期不来,这里就会变个光景,你是需要多有“心”才能将这林中的路掌握地如此透彻?”
法海顿了下,回头道:“我儿时经常来这。”
“哦?”谢辛等着下文。
“寺中同龄人不多,我偶尔觉得沉闷,会偷偷溜下山找镇上的孩子玩耍,那时自然不好走正门,便从这后山的路出来了。”法海将儿时的事一一托出“我看它五年草木枯荣,规律已了然在心,什么时候什么植物会什么样,稍微变通下就能找到路。”
谢辛听着,语气有些古怪道:“原来你也是有童年的。”
“嗯?”
“一直以为你从小就是个满脑子戒律清规的榆木头。”谢辛那股子毒舌的兴子又上来了,伶牙俐齿的揶揄法海。
法海也不动怒,一会,似想起什么:“幼安?”
“啊?”谢辛愣住。
“我上次似听过,他们会叫你幼安。”法海看向谢辛“这是你的字?”
“哦,对。”谢辛抬手,看那姿势,似乎是想为自己扇扇子,然而手里空空的,最终,只能尴尬地垂下来,背在身后。
“这……有什么寓意么?似乎和你童年相关。”法海觉得,这名字像是种祈祷,取字者是希望谢辛幼年安康太平之意。
“唔,大概就是这意思,希望我孩提过得安详快乐。”谢辛含糊答着,半晌,语气急转直下“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就是了。”
“小时候比较调皮,五六岁那会觉得湖中的锦鲤好看,不管三七二十一撩起袖子就下去捞,结果人栽了进去差点没上来,父亲觉得我不安生,题了幼安为字,希望我安分点,别落得个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白衣公子回忆那久远的事,那记忆里已然模糊的安逸的童年“托他福,我幼年是一帆风顺太平无阻……”
末了,又低笑一声,无比讽刺:“只可惜,这名题的不好,辛——劳苦、艰难,我往后的日子,可真没安生过。”
名字里一个辛,字幼安,这搭配像是个预言似得困扰着谢辛,令他幼年安详太平快乐成长,却在往后的日子里无限受苦,辛劳不止。
法海凝视那个月光下的白衣公子,一直坚硬的心如同被叩了叩,有什么,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诚恳希望能进入。
“那不会永远的,”法海目光灼灼看着谢辛“因果终有了却之日,若你放下了,那一切便可结束。”
谢辛收了起笑容,双眸敛着情绪:“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晚,天降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一直下着,直到第二天,天上依旧阴沉,看不见太阳。
谢辛走出房门时,发现门边就放着一把纸伞。
他没理会,踱步走到院子里。
小雨滴滴洒落,他听到雨点击打在某样陶瓷的容器里的声响,便转到槐树之后。
地上,摆着一个白瓷的扁扁的鱼缸,放着几块雨花石,水面浮着翠绿的荷叶。
下面,两位鲜红的锦鲤摆着尾巴,悠悠游动,不时微贴水面,腮帮一鼓,吐出个泡泡。
谢辛默默看着,大雨中,一身衣服逐渐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