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官道上缓缓走来四人,在前面的是两名穿着官服,握着大刀的官差,身后则是步路蹒跚,穿着囚服的囚犯,其中一人左脚微跛,只能拄着木杖依靠另一人的扶持缓步而行。
“快点!”走在前面的一名官兵不耐烦地朝身后两人吼道,拄着木杖的人闻言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尽管衣衫褴褛,但仍无法掩住那人俊朗的容貌。吼叫的官兵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虚张声势道:“还以为自己是镇渊侯呢……”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就像含在嘴里似的。
“行了,跟他计较什么。”另一名官差劝道,但眼中的轻视却显而易见。
虎落平阳被犬欺,顾寒昭握紧了手中的木杖,曾经的镇渊侯名动天下,是南泽的战神,而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被流放三千里的阶下囚而已。从最繁华的南泽都城凤首洲到荒凉的边塞,他们走了多久顾寒昭已经不记得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但如今,他只是麻木地跟在官差的身后。
顾寒昭转头,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扶着自己的赵掩瑜,眼中一酸,没想到最后陪他的竟只剩下被他冷落了十余年,万分嫌弃的男妻。
赵掩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慌忙低头,顾寒昭只觉得百感交集,但最多的还是悔恨与愧疚。赵掩瑜也曾恣意潇洒,若不是自己,他恐怕还是那个单纯赤诚的医者,而不是如今这样唯唯诺诺地样子,他的锐气早就在入侯府的那几年被自己生生磨平了。
“对不起。”顾寒昭再一次说道,自流放以来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但对方每次都只是低着头,默默跟着自己或是扶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顾寒昭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也不期待他有什么回应,却不想一路都异常安静的赵掩瑜第一次开口,“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顾寒昭的眼角隐隐有些涩意,自嘲一笑,当年他爱上的是赵无暇,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竟娶了赵掩瑜为男妻。原本以为是赵掩瑜心肠歹毒,设计自己的嫡亲姐姐进宫,自己则代替对方嫁进镇渊侯府,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赵无瑕,那个在他心中纯真无暇的女子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只是在那时,被自己恶意冷落的赵掩瑜已经敛去了所有锋芒,犹如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困在侯府,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句心甘情愿。顾寒昭心想,他一直所希望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过如此吧,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越往西,天气变化就越大,晚上还要盖厚厚的毯子,白天却热得让人恨不得脱下所有的衣服。而且水也越来越少了,顾寒昭已经将近一日没有进水了,嘴唇早已干得起皮,他的骄傲却不允许自己向那两个狐假虎威的官兵讨一碗水喝。
“官爷,给口水喝吧。”赵掩瑜出声叫道,他的声音喑哑,显然也是渴的厉害。
“屁事怎么这么多!”那官兵凶恶道,随即晃了晃手中的水囊,还有近半囊的水,那人却不舍得,最后敷衍道:“再过半个时辰就会路过绿洲,去那里喝吧。”说完与另一名官兵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算计。
顾寒昭皱眉,心中觉得蹊跷,赵掩瑜见讨水不成,呆呆看了顾寒昭嘴唇一眼,咬牙扶着他稍稍加快了脚步。
尽管身体叫嚣得厉害,他们却不敢慢下来,直到绿洲近在眼前,顾寒昭和赵掩瑜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是渴得太厉害了。
这是西边最大的一块绿洲,绿洲里甚至还有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而过了这绿洲,再想喝水就只能熬到流放之地了。
官差先去将自己的水囊装满,又喝了好几口解了渴,才施舍般地让顾寒昭他们去喝水。赵掩瑜扶着顾寒昭在湖边蹲下,顾寒昭迫不及待地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湖水一入嘴就仿佛化去了他所有的疲惫,仿佛火烧的嗓子也舒服了些,正想再喝一口,却发现赵掩瑜没有去喝水反而在官差的视线范围内摘了厚厚一叠树叶塞进怀中,等到做完这一切才在顾寒昭身边再次蹲下,用手捧着湖水慢慢喝着。
赵掩瑜喝了两口就察觉到了顾寒昭疑惑的目光,轻轻道:“叶子里有些水分,在路上想喝水了就嚼两片。”
顾寒昭这才恍然,接着扬起笑容回道,“那待会儿我也去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