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陆续从摇光宫离开,清鸿揉揉肩膀,在丹成的搀扶下,缓步走回隐元宫。
上午讲经结束,下午弟子们会去天璇宫,帮莫南乔整理。他空闲下来,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寝居门前,大踏步倒在榻上。
“快点快点,好徒弟,痛死师父我了……”
丹成环顾庭院,确认没人看到清鸿这副样子,才把门关上,取了药膏,给清鸿涂抹伤口。
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清鸿松了一口气,埋怨道:“这些个弟子真笨,这么简单都听不懂。”
丹成面无表情地安慰道:“他们天资平庸,哪有师父聪慧过人。”
清鸿很受用,诡笑一阵,吩咐丹成:“取笔墨来。”
他大剌剌伏在榻上,露出后背伤口让丹成涂药,开始给玄晏写信。
“师叔,见信如晤。
下次您教训师侄,可得怜惜一二。要是打趴了师侄,还有谁能帮您讲经。”
半个月前,新任掌门压抑着哀嚎,在洞明宫内被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守卫弟子们头一次见长老发这么大的火,然而他比掌门辈分高,出手教训在情理之中,无人敢劝。
丹成涂完药,去给清鸿沏茶。他蘸墨继续写道:
“门中一切安好,师叔在外毋庸担心。毕竟有您天纵奇才的师侄坐镇,您还担心什么呢。
云门那边,我正与他们长老交涉,希望能有转机。不过,铸剑师之事,就烦请师叔多多上心了,千万不要贪恋美色,耽误正事。玄凛的去向,我正在抓紧搜寻。”
他犹豫一下,将“贪恋”两个字划掉,改成“因”字。
那天晚上,他冒着被师叔打死的危险,告诉他玄凛脱逃的消息。
其实这原本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十鸢竟然敢出手帮助玄凛。他们派人去灵净宫交涉,只得了少宫主轻飘飘的“人情”二字。
十鸢也很惊讶:为了不闹僵,她明明善意地提醒过清鸿,他为何一点防备都没有?
清鸿这才想起那条他以为是倾慕者送来的红绫。拿到灯火旁一看,上面若隐若现地写着“寒冰牢”三个字。
玄晏欠了十鸢的人情,也猜到她这么做,是为了限制玄天门,不好向她发火。于是,知情不报的清鸿就倒了大霉。
清鸿恨恨地咬笔杆子,琢磨着三年后去灵净宫参加洞天大会,给十鸢带份大礼。
玄凛脱逃,带走了千机剑。长老的身份信物失踪,玄晏又在留下和前往玉京之间摇摆不定,清鸿便在提出,玄晏可以去找铸剑师重新铸一把。
铸剑师一门在玉京失踪,修士们猜测与京中之人脱不开干系,玄晏此行名正言顺,还可以跟秦石一起走。委实两全其美。
就是因为这个提议,他才没被打死。
清鸿悲伤地咬断了一支笔,假装想不起那晚光溜溜跑出来的秦石。
“还有啊,师叔,听说玉京的点心和姑娘都不错,您要是有空,不如捎带两个回来?师侄特地给您拨了两队精英,千万别浪费了……”
一灯如豆,外面大雨倾盆。
送信的守卫弟子见长老表情千变万化,惴惴不安。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头渐渐没了声。他低着头,终于听见长老开口:“告诉掌门,他的意思我知道了,让他多费点心,别到处乱跑。”
他笔落得快,不多时便写好了一封信,交给弟子带回门派。
玄天门的两队精英没有贴身跟着,被他打发到玉京各处,潜伏下来。门派原先在玉京就留了人,他们过去,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起身推窗,手指被窗棂尘土弄脏,他便扯了绢布,慢条斯理地擦着。
隔壁熟悉的鼾声悠悠传来,他叹口气,极快地闪到隔壁房间,快到哈欠连天的伙计以为产生了幻觉。
秦石依旧睡得四仰八叉。房里有点闷,热得秦石掀翻了被褥,但他不敢开窗,怕司慎的手下从窗子翻入。只因下山不久,他的踪迹就被司慎细心埋藏的探子发现,甚至正面遭遇过,对方摆出要直接带走他的架势,让两人都微微吃惊。
西海原附近的几天,秦石过得心惊胆战,可越靠近玉京越平静,他便没那么警觉。此时玄晏潜入房里,他也是翻个身,继续睡。
他不知是玄晏替他挡了几拨人马,让司慎有所顾忌,不再轻易出手。
夏夜骤雨停歇已久,玄晏坐在桌边,一手把玩着粗陋的茶碗,目光在秦石身上久久停留,偶尔往旁边一荡。
他就这么一路守着秦石过来,直至玉京城外,天子脚下。
秦石是神武营主将,曾是司慎的下属,在司慎那里地位特殊。在西海原的一段时日,足以让玄晏意识到,秦石的去向,对朝堂局势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司慎想带走秦石,也不只是出于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