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一直觉得是药三分毒,对自己的容貌也并无执念,因而并不曾吃雪颜丹。”我坦荡道:“先帝确曾吃过阿娇亲手做的糕点,然而没过多久,先帝疼惜阿娇,只让阿娇将做法告知御厨,此后阿娇再不曾给陛下送过糕点。”
“最重要的是,每回给陛下送糕点,阿娇都陪同陛下分而食之。”我伸出手,卷起袖子,“太皇太后应该知道守宫砂最主要的成分便是朱砂。”
事实上,守宫砂点在处女身上,数日不加洗涤,或可深入皮下,再经擦拭或洗涤都不会消去,而且愈见鲜艳。但那都是浮于皮肤表面,并不曾深入骨血之中。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古人笃信守宫砂,那边信吧,能证明我无辜便好。
窦太后的神情告诉我,她显然遗忘了这一点。短暂的沉默之后,窦太后沉声道:“出宫去吧!哀家知道娇儿有这个能力。”
我没想到窦太后会这么说,怔愣了一瞬。
“回去吧!”窦太后闭上眼,倚靠在美人榻上,“哀家要歇一歇。”
“是。”我行了一礼,放轻了脚步,离开了长乐宫。
“翁主。”燕婉走到我身边,替我披上了披风,“可是有心事?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便一直发呆到现在。”
我只是一直在想窦太后最后的那番话。她说:“哀家记得当初启儿赐你雪颜丹之后不久,你曾偷偷为哀家摸过脉,虽然隐秘,但哀家还是感觉到了。如今无论你是真无辜也好,狡辩也罢,这都是哀家最后一次护着你了。因为阿婆知道,我的娇儿对阿婆一直都是有孝心的。不要想着救卫太妃,阿婆唯一能和你保证的就是直至公主成年,都会由她亲自抚养。”
没想到我当初自保的做法最终却保了我一名。
也对,是我太自信,自以为看过那许多的宫斗剧,就可以不惧这些古人;自以为在之前的几个世界中学到了些许保命的手段,就以为可以对这些后宫妇人无畏无惧。以后万不可轻敌了。
尤其在对手是女人的时候。
“还有,陛下已经醒了。”燕婉在我身后道:“奇怪的是,他一直要求见长公主,长公主这会儿怕是已经入宫了。”
刘彻这会儿找刘嫖会是什么事儿呢?但好在他中毒已深,除了自己,谁都伤害不到,我倒是不必担忧刘嫖的安危,更何况还有卫青在一旁看着。
刘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阿娇一直在讨好他,一心一意为了他,他的姑姑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竭力替他在祖母面前周旋,待到他根基打稳,祖母去世,他便着手铲除窦氏外戚,废了阿娇的后位,改立卫子夫。
那是平阳姐姐引荐给他的舞女,为了羞辱阿娇,他还赐其名为“子夫”,育子侍夫,看着阿娇伤心却强撑的模样,他心里大叫痛快。唯一不痛快的便是那个马奴,竟然一路做到了大司马的位置,甚至还娶了他的平阳姐姐。
阿娇被废后,自己还是宽大为怀的让她保留皇后的衣食用度不变,好让她活着看到自己与一个卑贱的舞女恩爱,也好让他的那个向来趾高气扬的姑姑为了让女儿好过,竭力讨好他。
那个蠢女人啊,到死都在念着自己,让自己去见她一面。
当真是痛快。
但当他从梦中醒来时,却发觉自己四肢无力,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劲来,他顿时睚眦欲裂,“来人!是谁想害朕!你们都给朕喂了什么□□?”
“陛下还是静些心吧!”一旁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医令缓声道:“若再怒极攻心,纵然老臣是扁鹊在世都救不了陛下。”
是了,现在不是在梦里了,窦太后那个毒妇想要软禁他,借机独揽大权。只可惜他如今这般什么都不做不了,更别提向天下人揭露那个毒妇的真面目。
可是,他动着脑筋,仔细想了想,梦中的场景是那般真实,好似他真的经历过一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呢?
还有,本该是平阳姐姐府中的舞女和马奴却都变成了堂邑侯府的人,一个被献给了父皇,如今却不守妇道,怀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成为了梁国的将军,如今是自己的羽林卫统领。本该被废的薄后却成了太后,成了自己名义上的母后;而本该封后,成为太后的他的母亲却被废,困在了冷宫。
对了,都是那个女人,从金屋之诺开始,她便对自己不似从前亲近,甚至宁愿和一个马奴不清不白,也不愿意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妾妃。
真是不知好歹。
因此,在他的那个姑姑出现在宣室殿的时候,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姑母聪慧,怎得没有发觉阿娇已然不是阿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