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多少不能承受之痛?或许只有等我们死的时候才知道吧。
“真容,或许我不该,把你扯进这一场肮脏残酷的斗争来。我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使出如此不入流的手段来!”
话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为何转眼之间,人就永远地离去了?永远不再醒来,不能再说,再听,再看。
生命渐渐远离,不再有丝毫的知觉。
谁能全然悟得透生死二字?面对身边亲人的永远离去,除了伤心,唯有放手了!
或许唯一的安慰是: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去那个地方,还可以再次相聚。他舍弃了生命离去,只是去了人生最终的归宿罢了。
然而,可怜的不是死者,而是留下的生人。带走的是解脱,留下的枷锁。
现在已经是六月的中旬,久卧病榻的大汗王耶律洪德,驾崩了。遗诏传位于耶律齐,是为新汗王。真容王后为王太后,金刀王洪谨为王叔摄政王,共同辅佐新王朝政。
站在他的遗体前,看着他憔悴而安详宛如熟睡中的面容,真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在跳动。
那只曾经握紧她的手的大掌,松松地垂在身侧,苍白而无力,伸手碰去,唯有僵硬和冰冷的触感,不再有一丝丝记忆中的温暖,不能再给她一点点的安慰和支撑。
他就这样不带一点留恋的走了,走得如此安详而放心,他果真以为身后无忧吗?是对她的信任,还是看透了凡尘间的俗事?
心突然被掏空了一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虽然已经有了半年多的缓冲时间,可是一直以为他只是大病一场,不久就会痊愈,毕竟他还未曾迈过五十岁的门槛。谁知,他依然无法逃脱那个大汗王的诅咒。
不到五十岁,他还年轻,如何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去了?一个莫名的突发的病因,居然就夺去了他那旺盛强壮的生命力?是什么原因?还是什么人?是天灾,还是人祸?她不敢想,更不敢追问。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长期服侍耶律洪德服药的御医,和洪谨之间的异常的交流和态度。而在她力主换掉这名御医之后,耶律洪德曾经一度病情稳定。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她更不能深想了。
许多时候,为了大局,只能容忍甚至漠视许多事情。
且不说耶律洪德的突然而至的致命病情,是否与洪谨有关,即使真的是……在耶律洪德病逝之后,功勋卓著,深得民心的洪谨,已经成了哈努儿稳定的根基,若动了他,只会动摇这个国家的根本。
尤其是面对其他家族的虎视眈眈,要想维持哈努儿同一稳定的局面,现在的状况成了:他们之间,耶律洪谨,耶律齐,和她之间,谁也不能动谁。他们每个人各自掌握这个国家的三把钥匙:军队,正统,皇城。
显然,耶律洪谨,耶律齐,也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此刻,耶律洪谨正站在她的右侧稍后的地方,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恨意,深深的盯着床上的耶律洪德。
他的手握住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心中却如同被旋风扫过的江河般翻搅着。
在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后,杀母,夺权,夺妻,他居然能死得如此安详!
他死了,留下年幼的儿子,年轻的寡妻,面对强大的死敌,他居然能毫无牵挂地闭得上双眼?
洪谨的视线转向一脸哀伤的真容,她那仿佛绵绵无边的痛苦,让他心痛,让他心怒,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下心中的那股高声叫嚣着的冲动,想要把她拉过来,揉碎在怀里。
耶律齐也紧绷着脸站在一旁,脸色清白,身子板得笔直,双臂垂在身侧,袖中的双拳紧紧握在一起,没人能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
三个人的纠缠,如此的爱恨交织,这就是他精心布下的局吗?
真容伸手碰碰耶律洪德的脸颊,那冰冷的死亡的触觉,让她倏然收回了手。她想恨他,可是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点点滴滴,自己来哈努儿后,在他的保护罩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一时间又恨不起来了。
洪德之于她,与其说是夫君,不如说更像是父亲,不,他的细心,连她那一向为人粗犷的父亲也无法可比,他那种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包容,在某些地方弥补了她自小失去母亲的遗憾。
现在,他却长睡不醒,再也不会照顾她了,从此以后,一切就要靠她自己了。
从此以后,她又孤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