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掐丝玉盏被掷于地,滚落在精致的红毯之上,盏中茶溅得四处都是。
“蠢材!蠢材!都是蠢材!”明黄便袍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霍然起身,满面怒容。
惊得屋中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陛下息怒……”凤袍女子端庄娴雅,温言相劝。
黄袍男子唉声叹气:“如何息怒?梓潼,你告诉朕,如何息怒!宇文宁十万大军围城!勤王的人马竟然还无一丝动静,如此下去,朕要亡国了!亡国你懂不懂!”
男子越发激动,咬牙切齿地掐住皇后的脖颈,面色更加狰狞。
皇后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还有掌中的力量,已然惊得浑身都抖成了筛糠,呼吸都急促了。
“母后!”
跪在身后的绍筝毫不怀疑她的父皇此刻会杀了她的母后。
跪行几步,她抱住男子的胳膊。
“父皇!父皇息怒!”
男子猛然掉头,紧盯着跪伏的绍筝,龇目欲裂。
“满朝文武,没一个中用!同是女子,宇文宁敢造朕的反!她是宇文老匹夫的一柄利剑!你又能做什么!朕真恨!恨当年怎么不宰了她!”
男子仰天长叹:“天灭我大郑啊!”
言罢,抬脚踢开绍筝。
“生尔何用!”
甩手,离开。
随着内监一声“起驾!”,坤华宫渐渐安静下来。
皇后委顿在地,半晌才缓过神来。
“筝儿!筝儿!”她慌忙拉过依旧跪在地上默然无语的女儿,“可伤着了?啊?让母后看看!”
绍筝悲戚。
她身负武功,刚刚那一脚其实并不至于伤到她,而真正伤的,是心。
她又何尝不想问问宇文宁——
同是女子,你为何爱她而不爱我?
既然不爱,便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却为何要夺我杨家江山?
绍筝宁愿此刻城外大帐之中的是另一个人,这世间随意哪一个人都好。如此,国破家亡,死便死了。
绍筝宁愿此刻自己不是什么“长公主”,是这世间随意哪一个人都好。如此,兵荒马乱,死便死了。
可,她为何偏偏是她?自己为何偏偏是自己?
人终有一死。
为何生已无可恋,死却还要这等痛苦?
“母后,我没事。”绍筝木然地摇头。
“筝儿,筝儿我们怎么办啊?”她的母后惶然无措。
怎么办?
绍筝此刻也想问问老天,她该怎么办?
深夜。
“蹭蹭蹭”——
一个黑影辗转腾挪,摸上了城墙。
扒着垛口,绍筝展眼观瞧。
夜色之中,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营帐,间或灯笼火把闪烁其间,偶尔传来战马的嘶鸣声。
这便是十万人马!
绍筝暗暗攥紧拳头,缓缓压下心头的惶恐。
往日,白龙鱼服行走江湖,不是没经历过杀场,只是……如此场面,确然是头一次面对。
当真要杀吗?
她问自己。
到底为何而杀?
她又问自己。
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家国?
她再一次问自己。
所有的问题,俱是同一个答案。
无解。
“擦擦擦”——
守城的卫兵又一次巡逻了回来。
来不及多想了。此一去,成也罢,败也罢,死便死了,但求无悔于心。
思及此,绍筝紧了紧身上衣衫,确定背后长剑绑得停当,掏出钩锁,一头搭在垛口上,将绳子轻轻抛下。
她攀住绳索,用力拽了拽,结实得很。接着,一飘身,扣着绳索贴紧城墙,跃下了半丈有余。
紧接着,又一飘身,又是半丈。
如此几个来回,已下至城墙下,护城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