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紫衣咬唇,赔笑道:“凌天,接掌门中事务并不急在这一日两日,你昏睡了这么多年,人间世的变化太大了,你该多熟悉熟悉……”
凌天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凌云门是本座亲手所创,这凌云峰上有哪一处不是本座熟悉非常的?”
他说着,微眯起眼,迸出一道寒芒:“这几日以来,每每提及门中事务,你不是搪塞我,便是顾左右而言他!更几次三番地阻止我接手!紫儿啊紫儿,你倒是说说,你存着什么心思?”
巫紫衣听得暗暗心惊,所谓习惯成自然,这许多年来,她掌管凌云门,颐指气使,唯我独尊,造就了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对于凌云的将来,她有她的打算,可显然,她的打算和凌天的,是不一样的。
“凌天,我能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巫紫衣笑得温柔。
“哼!凌天?这称呼,你倒是唤得越来越习惯了?”凌天嘲道。
巫紫衣微愕。
“我只是睡了五百年,不是傻了痴了失忆了!当年你如何唤我的,你可还记得?”
凌天说着,猛然拉住巫紫衣的手腕,扯进自己的怀中,声音伴着热气喷在巫紫衣的颈畔:“要不要我提醒你,紫儿?嗯?你当年叫我‘天哥’,叫我‘夫君’来着……你可是忘记了?”
巫紫衣惊惶地推阻他探向自己腰肢的手掌,下意识地躲闪着他越靠越近的嘴唇,脖颈上已经泛起一层小鸡皮,心中的厌恶感更甚。
凌天的眼中划过一瞬挫败,继而升腾成怒火,直撞顶门,他霍的甩开巫紫衣的身体。
巫紫衣不提防,跌倒在地,额角险些磕上桌牙子。
“这会子装什么贞|洁烈妇!”凌天怒指着她,“忘了当年是谁死缠烂打着我了吗?”
巫紫衣脸颊涨红,胸口起伏着。
“当年是谁?家破族灭,走投无路?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保护你,巫紫衣,当年你早就惨死江湖了!”
最深的情意,是经年积淀下的,只有共同经历过许多事,才会彼此了解、认同,才会有深厚的感情。可,正因为这个共同经历过世事的人,太了解自己的过往了,一旦他舍下心思伤害,那才是最深的伤害。
巫紫衣心中五味杂陈,她很难过,却又不是全然的难过。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了,五百年能改变多少东西?至少,她的世界中,不再只有凌天一人;她的志向,也不再是以凌天的成就为自己的成就了。
凌天凝着跌坐于地、眼眶通红的巫紫衣,心中漾上了得意。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巫紫衣,楚楚可怜,无助而美丽,等着他的垂爱与呵护,这才是那个以他为天、遵从他的所有命令的巫紫衣。
男人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好心情地搀扶起巫紫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巫紫衣暗暗地握紧了拳。
“紫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会信不过你?”凌天扶着她坐在自己的旁边,替她拍去紫裙上的尘土,深觉自己是个特别体贴的丈夫。
“你守了我五百年,因为有你,我的身体才不至于被人破坏,我如今才能安然地陪在你的身边。可是紫儿,”凌天话锋一转,道,“你掌管着门中事,太辛苦了,我也心疼不是?那些打打杀杀,运筹谋划费脑子的事,交给夫君我不是很好吗?说到底,那些总不是女人家的本分事。你就还如当初那般,安心地被我宠着,你我夫妻琴瑟和谐,等我夺下峥云,一统江湖,到时候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你就陪着我,得享万世不破之福,多好?”
巫紫衣撑着笑意,打量着这个对自己侃侃而谈的男人,只觉世间讽刺事莫过于此。她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她的心早就变了,变得很大,想要的很多,不是一个男人种种梦幻泡影般的承诺就能够满足的。
万世不破之福?长生久视吗?傲然众生吗?
谁不想?她自幼见识了族人惨死,她更想!对于生命的渴盼,她比谁都要强烈!
可是那些,与其依靠一个男人的没边际的承诺去实现,倒不如,靠自己去实现。她已经做惯了一方霸主,她比谁都清楚: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所有的这些想法,巫紫衣皆止于内心,她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半分让凌天不安的野心。至少现在,不能流露出来。
凌天这个人,她了解。就是因为太了解,巫紫衣对他的防备更深。凌天狠绝,若非当年事出突然,令他毫无防备,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旁落的,即使落在自己的妻子手中也不行。凌天想要的,太多,他的野心太大;而任何试图阻挡他野心的人与事,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碾碎——
就像方才那只白瓷酒盏。
巫紫衣的心轻颤。
然而,凌天对她的好,她更清楚,除了那个人,凌天从没有对某一个女子或者男子这般好过。若非对她有情,凌天当年绝不会娶她为妻。
可,情与情,又是不同的。
五百年前的巫紫衣不懂,或者说她不敢让自己懂。那时的她,蜷缩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下,她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予的,她又敢去质疑什么、反抗什么?
五百年后的巫紫衣,是年幼的她所不敢想象的。她懂得如何运用手腕与权力,所以她横行无忌;她更懂得如何为了自己的目标能屈能伸,所以,她对着凌天笑了,笑得像一个同夫君在一处甜蜜异常,却又难掩心中小小醋意的娇妻——
“要我陪你?那,你的姬明月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