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群,乌云一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僧道或俗家打扮……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讨伐。
无数张嘴,开开合合,数落了她的罪行,仿佛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然而,她却什么都听不见。那些充斥着厌恶、鄙夷甚至憎恨的话语,不是进入她的耳中,而是直接进入了她的心中,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咚,咚,咚……
生疼。
似有千钧重,压在胸口上,残忍地夺走了她呼吸的权利,不留存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头顶的空间越来越窄,熟悉的气息越来越稀薄,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直到近乎于窒息……
“呼——”
绍筝猛然睁开双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闷涩依旧没有散去。
这个梦,让人好生的压抑。
何止是梦令人压抑?眼前的这个……是什么?
面前黑咕隆咚的隆起吓了绍筝一跳,所有的瞌睡虫都在一瞬间被吓没了。
稍醒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师父安排给她的房间中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躲在被子下面,正压在自己的胸口上。
难怪会做梦都喘不过气来。
绍筝探手入被中,果不其然,拎出来一个白绒绒的小家伙。
即使被绍筝拎在手中,四条小腿儿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小白狐狸依旧睡得香甜,似乎外界发生什么事都和它没有关系。
绍筝无语地看着它撅起的小嘴边糊在一处的白色皮毛,以及旁边挂着的疑似口水的液体,还真是不得不羡慕它心宽。
她要是也能像这般心宽,就好了。
绍筝无声地叹息,撑起身,把那小狐狸小心地放在床榻侧的小椅子上。
在睡觉前,绍筝在那里为它垫了薄垫子做床,后来想想怕它冷,又寻了个更厚的绒垫子铺上。
她虽然不记得更多的事了,但这只小狐狸曾与她有过共患难的情义,她不想委屈了它。何况,见它一副缠着自己不肯离去的样子,绍筝猜想或许与自己遗忘的事情有关,更不忍苛待它。
谁料这个小白团子半夜里竟然钻到了自己的被窝里,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为着别的。
绍筝凝着它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深深觉得有这身儿披挂会冷才怪。
小白狐狸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垫上,便极富人性化地翻了个身,不像普通兽类休息时会蜷缩成一团,它四爪朝天地露出粉嫩嫩的肚皮,嘴里还“咕噜噜”地不知发出什么声音。那肚皮上,代表着它性别的初初发育的特征历历在目!
绍筝简直不忍直视,忙扯过一件外袍,盖在了它的身上,然后听见它满足地又“呼噜”一声,无意识地抖了抖小爪子,又沉睡过去了。
绍筝不禁莞尔。
这只小狐狸其实很好养活,给它什么它吃什么,包括师父那儿的大肉包子,包括摇光殿后面的沙果树上的沙果,甚至包括厨房里的萝卜干、茄子皮、白菜帮,连自己在溪水里捞出来的鱼,它都能给生吃了。
绍筝不由得感叹:同样都是狐狸,这差距可不是一点两点儿的大。
想想那位狐狸前辈吧,骄矜的模样,宁可饿肚子也不肯吃一口生鱼……那才是狐仙该有的模样吧?绍筝想。
眼前的,绍筝极度怀疑这孩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话说回来,她有些想念狐狸前辈了。
看了一会儿小狐狸的睡相,绍筝的困意也上来了,她一歪身,伏在床上,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也不清楚睡了多久,她豁然惊醒。第一件事便是摸向身侧的小椅子——
小狐狸不见了!
绍筝一骨碌坐起身,遍寻了整个房间,也没见到半个狐狸影儿。
她想到在峥云后山深渊里小狐狸欢蹦乱跳的样子,尤其是想到日间宫明威的凶狠猥琐的眼神,心里不安,更不踏实了,遂跳下床,披了一件衣衫,抹黑推门而出。
月挂中天,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