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兰想象一下自己是崔季明,什么都要躲着避着,活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他便叹了一口气,到屏风外把自个儿衣裳都捡来穿戴好了,才回来。
崔季明偏着头,她出门在外是偷偷跟殷胥溜出来的,几经波折,百般不便,当初带出门的药也不知遗失在了哪里,只得跟考兰说话来分散精神,道:“我倒是好奇……你是喜欢男人?”
考兰正拿着梳子坐在床边束发,斜瞥了她一眼,口中却没再自称“奴”,道:“就因为我做女子装扮,就觉得我喜欢男人?只不过是为了让旁人对我没戒心罢了。”
崔季明总算提起一点精神,问道:“那你是都喜欢?无所谓男的女的?”
考兰半晌,才微微一笑:“我什么也不喜欢。从心到身,我不会对任何人情动。”
崔季明愣了。
考兰笑:“从小就被街坊邻居逼|奸,大了连脸面也不要的求欢,前两年还被转手几家当作禁脔。我还能对谁情动啊。大抵是物极必反,我很恶心情|事,但天生这模样注定了情|事很管用,我也就无所谓了。”
崔季明拍了一下手:“那不正好。我这浪荡名声传出去了,阿九又在意的很,日后还真不好收场。你在我旁边,大不了我就对狐朋狗友说一句,家中多了个尤物,对外头莺莺燕燕没想法了便是!如今年岁还好,再长几岁,出门在外我若不带上一两个美人,就会有那投机取巧的好事官员,自个儿招来人往我身上塞。”
考兰挑眉瞧了她一眼:“白日里是谁见了端王吓成那样的。我要是天天在你眼前晃荡,端王估计会找人毒杀了我。”
崔季明沉沉叹了一口气:“唉……他才是最让我头疼的啊。”
此事暂且不论,以后有的是事儿会隔在俩人之间。她有时候又后悔,自己当真不该一时情动,与他那样说。但又想起他表现出来的有趣样子,心里头忍不住又想去接近。
就这样,殷胥从院内冲出来之后,崔季明也未来找过他,他等一个道歉却迟迟等不到,二人几乎陷入冷战。
只是这冷战大抵只有殷胥一人内心备受煎熬,崔季明正躺在床上对外宣称风邪,疼的直想骂街。殷胥实在耐不住,叫柳娘去给崔三看看,崔季明也不让她近前去看,柳娘只瞧了她一眼,看着脸色跟之前在万花山见过那回一样,便只道是风寒,私底下让人开的是暖身调经的药。
然而崔季明还以为是风寒药物,不敢多吃,几次让考兰偷偷倒掉。
她病的不轻还不按时吃药,以及考兰如今化身内侍步步相随,这两条消息传到殷胥这边时,他也冷战不住了。
只是几乎肃州这院内的人,都知道崔三和端王闹翻了。殷胥左右思索,还是太要脸,不想在白日里踏入她院内。
这日夜里,崔季明满头是汗的醒来,腹痛早已不如那日严重,她就是容易睡得很沉。抬头便看着一个人影站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盏灯烛,正斜着想点亮她床头的灯。
崔季明猛地一惊,从床上弹起来。长刀就躺在她身侧,她抓住刀柄便要弹出去,那人影陡然开口:“是我。”
崔季明呆了一下:“九妹?”
殷胥声音冷冷的:“你如今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崔季明条件反射的先去摸胸口,幸而穿着贴身皮甲,她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你怎么来了……”
殷胥没有回答她,端着灯烛走去,将屋内的两排蜡烛一一点亮,跫音响到哪里,光就亮到哪里,他放下头发来,一截发带在颈后松松束住,穿着单薄的宽袖长衣,衣摆来回摇晃,从灯烛那头走回来。
床头的案几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喝了。”
崔季明哪里想得到他会追过来逼她喝药,直摇头道:“我快好了。”
她面色比往常要黯淡许多,他都站在床头碰过她的脸颊了,她还没有醒,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的事情。殷胥只知道她或许真的病的很严重。
殷胥面色阴沉:“别想抵赖。既是生病了,便要吃药。”
看着他隐隐要发火,崔季明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之前见柳娘给你煮药,你告诉我你生了什么病,我便喝。”
殷胥面色稍霁:“我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天生体虚。幼时痴傻也与此有关,忌劳神伤心、大喜大悲罢了。”
崔季明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端过来,管它是什么风寒的药,便一口气吞了。她皱眉喝的豪爽又痛苦,殷胥总算松开了眉头,接回空碗,伸出右手去。掌心一张帕子内,摆了两颗蜜果子,崔季明喜笑颜开,拈着将两颗一并放在嘴里,两腮鼓鼓。
殷胥将帕子叠好收回去,身子顿了顿,竟然一言不发,端着碗便要出去。
崔季明一把拽住他袖子,笑道:“半夜就是来逼我喝药的?穿这么少过来就是看我一眼?”
殷胥回头冷声道:“你倒是让考兰在身前伺候了。”
崔季明:“哦,他人呢?”
殷胥:“在外头站着吹风呢。”
崔季明笑了:“妒夫。”
她往里稍微挪了挪,对殷胥招手:“坐过来说话嘛。”
殷胥犹豫着坐了过去,背对着她,声音淡漠:“你有什么想说的。”
崔季民笑着攀住他肩膀,将下巴放上去:“我不解释,你怕是又要生气。考兰留在身边有用,我不像你,有陆行帮作伴,自言玉走后,身边也没个能照料的人。他武功不错,样貌也可来做挡箭牌。”
殷胥感觉到她手臂上的热度与汗,僵着身子不回头:“我才不会信你。”
崔季明笑:“你不信我,就不会来了。我与你说过,日后也不会成婚……但崔家难免会逼,拿考兰来转移视线,对外权称是被他迷了魂,我能挡住好多不必要的杂事,也多少年内省得被逼婚。且,你若是想得到皇位,少年时期传出好男风便是大大的不利,毕竟大邺不比前朝魏晋。我想了许多,你既不愿意让别人知晓,那便偷偷隐下便是......”
殷胥猛的回头。他不愿让别人知晓,是不习惯旁人好奇的目光。前世或许身边人也认为他与崔季明之间有些什么,但那时候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觉得理直气壮。而如今自己都心虚.......
这跟什么皇位没有半分关系。
崔季明的确有操控他心思的法术,怒气冲冲可因她一句话就偃旗息鼓;满腔失望又因她寥寥几语被冲淡,反倒让他觉得是他做的不对。她应该不知道她自己的话语有这等功效,否则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就胡说八道。
殷胥垂下眼去,心道,若崔季明在意的是这个,回到长安后便让旁人都知道也无妨。说什么旁人目光,他自有本事,何须畏惧这些。
崔季明心里想的却是,幸好殷胥是个好哄的小白花。说着要压他,他果然不敢动手动脚了,她也不会被暴露。他又性子低调,二人纵然回到长安,他也不会让别人知晓。否则崔式要是看她以男子身份和别人好上了,能气的以手抚膺吐老血。
崔季明道:“我若是当真还想浪荡下去,何必惹你这个麻烦。我家与你沾不得多少利益,再说样貌身材.......嗯,我还不如自摸呢……”
殷胥磨牙:“我怎的就是个麻烦了。”
崔季明笑:“我现在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的,难道不是因为你么?”
殷胥过了一会儿道:“季明,我能躺下么?”
崔季明:“......”
殷胥:“我陪陪你。”
崔季明:她说不需要,会挨打么。
崔季明往里挪了挪,她生怕自己在褥上留下血痕,相当吝啬的留了窄窄一道给殷胥:“你要宿在我这儿?”
殷胥好不容易把自己这么长一个人,挤上了床,道:“我先陪你说说话。”
崔季明瞪眼:然后还打算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