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这样的原因说出来太丢脸了,她好歹也是个大人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摇了摇头,虽然是在否认,但就差在脸上写着了“我有事我很不舒服我有事”这几行字了。
那个医生好像叹了口气,拿出哄小孩儿的样子,问田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怕田蜜继续不说,补充道,“这里是医院,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说,医生好给你改药,免得将来药性冲突。”
他应该很少哄人,这种和颜悦色的表情做出来让他太不习惯,一张俊脸都快扭成麻花了。大概是太孤单,田蜜许久没跟人说过话了,也可能是眼前这个医生太好看,让田蜜放下了心防,她居然没觉得那么难堪了。却依然不敢直视人的眼睛,低下头来讷讷说道,“我......我觉得我......太胖了,但是......又特别想吃东西......”
其实她伤心的原因,哪里只是这个。更深的原因还在于,她面对自己不能掌控的生活生出来的那种无力感和惶恐,连一块蛋糕都战胜不了的人,如果能够战胜生活?她已经没有后盾了,从今往后就是她一个人了,如果连一块蛋糕都能把她打到,那将来更大的风浪怎么办?她还要不要活人了?
只是这些,终究不适合对外人讲。田蜜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她也知道自己很怂,说完就低下头,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顾奕之垂眸看着眼前在床上缩成一大坨的女孩子,头发把她整张脸都遮住了,她好像不太敢抬头看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质。他知道人一旦太胖,却又在乎自己太胖的时候,心里就会生出些矛盾来。因为一方面是她向往的身材,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放弃这种向往。这种矛盾长期积累在心间,时间久了,又得不到释放,是会产生心理疾病的。更何况,这个社会对于肥胖人员,尤其是女性肥胖人员,总是苛刻的。各种难听的话都会忍不住往她们身上扔,很难让人不介意,别说面前这个女孩子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了。
今天晚上该顾奕之值班,他是硕士在读,趁暑假过来实习的。暑假结束之后,他就要继续回美国念博士了。今天一天,他跟了两台手术,整个人累得不行,然而师兄要去约女朋友,他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顶上来。原本都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纵然不耐烦,然而职责所在,他还是起来了。
原本的起床气在看见这个女孩儿的时候,消失了大半。顾奕之看着缩在床上巨大一坨的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虽然霉气冲天,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喜感,让顾奕之这个同情心几乎已经绝迹的人生出些许同情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好笑。
反正现在瞌睡也醒了,他估计回到值班室也睡不着,打算到白天回家再睡。顾奕之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田蜜对面,一副要给她开展心理疏导的架势。“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吃那些高糖高热量的东西了。你今天的状态都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人年轻底子牢靠,你今天就有可能倒下去醒不来了。”
病人是他师兄的,师兄交班之前给他简单说过情况。这层楼又不是重症患者,本来以为会很轻松,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个二百五。
田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她的身体经不住折腾,而且她现在也太胖了,别的不说,胖子生活都很不方便的。但是......你叫一个胖子抵制住食物的诱惑,这也太艰难了。
不过,有了顾奕之跟她说话,她心情好了些,已经不是那么想吃东西了。
但田蜜没有说,太久没人跟她说话了,哪怕是个陌生人,都让田蜜不想停下来,她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寂寞。
顾奕之原本话就少,田蜜还一直不说话,他说了几句之后就没话了,看了看田蜜,顾大夫觉得今天的心理辅导可以到这儿了。将那把椅子还回去,对田蜜说道,“从明天开始起来跑步吧,你运动多了,也就不会那么胖了。”
道理很简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尤其是好吃的胖子。
顾奕之说完便要离开,田蜜在后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看着他要走到门口了,田蜜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顾大夫。”
顾奕之回过头,田蜜又不敢直视他了,连忙低下头来,对他说道,“我我我,我能不能早上跟你一起跑......”说到最后,她声音又渐渐低下去了,像是怕顾奕之拒绝一样,田蜜马上又说道,“我家就在这附近,你早上几点跑步?我去找你。”想了想又说,“我马上就要出院了,我怕我自己坚持不下来。”
顾奕之直觉要拒绝,然而他马上想到自己刚才才说了那么一通话,现在拒绝人家有点儿不好,于是掏出白大褂里的便签和笔,给田蜜写了个电话号码,“早上叫我吧。”说完便离开了。
田蜜拿着那张纸,抿唇笑了笑。
太好了,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小伙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