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槽没有延伸到土台的顶部,只延伸到我们手够得着的位置。它们挖得都很粗糙,有些比较高大魁梧的汉子,和形似木棺的土槽完全不匹配,但仍是被硬生生塞入其中,他们的脚骨在被挤压中,扭曲变形,甚至折断,看来这种安葬是在匆匆忙忙的情况下进行的。我想不明白,既要安葬他们,又为何弄得如此随意,不给他们挖一个好的坑洞?
时间过了太久,死亡发生的背景我们又不知道,所以迷茫地去想当年发生的情景有点困难。细细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小道士发现在女人边上躺着的孩子没有眼睛,他们的眼窝之处黑幽幽的,看得人不寒而栗。
无独有偶,老祖宗发现在这所有的尸体中,但凡孩子都是没有双目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眼睛都是被生生挖出来的。我瞧着这些孩子扭曲、惊恐的表情,一阵阵的恶寒渗入骨髓。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有眼睛的孩子就这样空洞对着自己,就仿佛自己坠入了幽深的海洋之中,那种恐慌感,令人窒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撇过头的时候,看到尤赤站在老祖宗后边,脸上竟有一丝痛苦,我发现他的双唇在抖动,但他却是极力克制,我想起刚见到他时的样子……一瞬间,我头皮猛地一炸,如饮醍醐,喉咙紧了一紧,尤赤的着装和躺在土槽里的人,竟有七八分的相像。
这会儿,尤赤似乎感受到了我惊讶的目光,将脸对向我,我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对视了几秒钟,他眉头微皱,阴测测站着,仿佛要将我看穿,我被其盯得十分不舒服,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里滋生,难道说……尤赤和他们是同个种族的?
为了求证,再也顾不得害怕,我挪动着受伤的脚,到了小道士边上,果不其然,这些人的眼窝深陷,和中原地区的人有所区别。我平日里画画,很多构思和想法也算是天马星空,所以能凭着这些尸骨的轮廓,大概想象出他们生前的样子,这一想,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和尤赤有着莫大的渊源。
这个念头的本身就有点诡谲,我回身看尤赤的时候,他已没有看我,脸被举着的火把挡住,看不清表情。但奇怪的是,在他边上的库师此时的脸色极为阴沉,面部肌肉还在抽动,火光之下,他的模样显得有点恐怖,甚至——有一点凶!
他两反差极大的表情,构造出了一副极为古怪的画面,看得我又是一阵讶异,只是我对二人并没有多大了解,所以有些事情糊里糊涂的,虽有疑心,但放在心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收回神,其实土槽中的尸体,说白了和我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潜意识中,我又想抽丝剥茧知道真相。于是这会儿,我壮着胆子,替老祖宗举着火把,他用柳四娘做的皮手套,翻看了尸体,随之一脸认真道:“这些人不是病殁,都是受了迫害,身上皆有刀伤,从口子来看都是被较宽长的利刃刺入而死,还有的肋骨断裂,看似是受了重击。”
小道士那边厢也结束了查看,道:“也有一部分的人喉头发黑,想是生前被人强行灌入了毒药,这些毒药的残渣还留在他们的齿缝里,他们的手脚都被人捆绑过,脚踝和手上都有勒痕。”
老祖宗道:“这些人死得凄惨,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小道士摇了摇头,道:“原委很难弄明白,不过冤死之人中,最为凶的就是孩子,他们原本天真烂漫,却没想被迫害,所以无辜纯粹的眼睛在死的那一刻会将仇人的模样印入脑海,即便是死后也要化作厉鬼,前来纠缠索命……如果我没估计错,杀死他们的人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挖出了这些孩子的眼睛。”
老祖宗闻言,疑惑道:“可这种说法和作法是中原人才有的,还有,这些死去的人让我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幅画,里面画的是楼兰女子,我刚细细看了这些人的穿着和样貌,和画中女子该是同一地方的人。”
我听二人对话,鸡皮疙瘩瞬间爬起,小道士道:“那也就是说中原人杀了楼兰人?”
说话之际,一阵阴风从耳边掠过,登时火光蹿动。它来得那么巧,就仿佛空气之中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听着我们讲话,说到正确之处,其用特殊的方式来应和我们。
古有冤魂求人翻案,证明青白,还予真相,我自己也碰到过在瓮棺里死去孩子的阴魂,刚才那阵风是否和楚墓里殉葬的那批孩子一样,带着渴求而来?一瞬间我心头凛然,惊恐地向四周望了一望,换做平日可能我会被这阵莫名而来的风吓得失常,但眼下老祖宗和小道士都在,我淡定了许多,想自己最近古怪离奇的事情遇到多了,已成惊弓之鸟,所以总爱幻想。惴惴之后,我将这个没来由的念头挥去,琢磨着:“如果事情正如老祖宗和小道士猜想的,那中原人屠杀这帮楼兰人的原因是什么?还有既然杀了,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他们的尸体安置在土槽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