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阳的声音平缓,说出的话却如冬日里的寒风,一点点的吹进跪在地上的夫妻两心中,寒意从心里源源不绝的冒出来。很快便传至四肢百骸,所谓的冷到骨子里...大抵就是如此吧...
聂小凡平静的面色下,眼神里布满了愧疚...她极力控制着情绪。周绍阳一席话,既挑拨了她和周巧巧,又拉开了她和周九郎的距离。
她懂得巧巧所有的苦,不会怪她。可是周九郎呢?她曾经...放任巧巧去刺杀周绍阳...他会很生气吧?
她确实对不起周九郎,她很想看一看他,是不是听了周绍阳的话之后生气了,然而就算他在她身边,就算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她也不敢侧目看他一眼。
她害怕...害怕看到的是周九郎对她失望的样子,害怕看到他生气愤怒的脸...
突然地,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垂在身旁的小手,温度正好,一股暖意从手心再传至她心里。她贪婪的反握了他的手...她侧目,看见了周九郎坚定平和的眼神,示意她安心。
聂小凡越加愧疚,握住周九郎的手便失去了力气。然周九郎始终都没有松手。
“伯父,这件事情...是我错信了刺客。您要惩罚...便只惩罚我一人吧。”周九郎挺直了脊背说道。他是周家人,若他认下了。伯父只会怪他蠢。可小凡就不同了,伯父说不定...会认为这是小凡和巧巧合谋的。那处理这件事的结果便不一样了...所以,他必须担下所有责任。
周绍阳见他说的话既没有让他们反目成仇,也没有让他们对刺客心怀怨气,眼底不由得布满阴霾。久久没有说话。
周老夫人也是连连叹气...真是死倔的两个孩子!“你们还小,信错了人还好没有酿成大错...就说说吧,那刺客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她与那六皇子...”
“祖母...是我把巧巧带到周家来的。您别怪九郎。这件事情,事关伯父的生死,您生气发怒都是应该的。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你这孩子...谁说要罚你了?你就跟祖母交代清楚,那刺客打哪儿来的,她有那么多手下,背后的靠山是谁?你身子不好,跟祖母说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周老夫人理着衣袖,半真半假的嗔道。
聂小凡紧抿着唇,她明白周老夫人迫切的想要知道杀害儿子的刺客...可她不能说,她不能把巧巧给卖了!
周巧巧如今已经走了,夏月说过会看好她...她已经对周家没有任何威胁了...
聂小凡一直沉默着,她如今能做的,唯有沉默。
见聂小凡还是不说话,周老夫人连连摇头,只得把她先禁了足。对外宣称在养病。
倒是周九郎被留了下来。
“你说你曾调查过刺客,就把你查到的告诉你伯父吧。祖母老了。先去休息了...”周老夫人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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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了周府,周巧巧便被夏月抱上了马车。她左腰腹部位中了一剑,血流不止。夏月急急的催着马车走,到了新建的六皇子府,又急忙找了大夫来。
如今周巧巧身份特殊,他也不传太医来。
周巧巧睡了一个时辰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发现是在陌生的地方,立刻警惕的翻下床来。瞪大了眼望着四周。
“你醒了?”
周巧巧一回头,是夏月端着药在她身后。
“大夫说隔一个时辰要上一次药。”夏月平静的道。仿佛她不是第一天来这里,而是这里常住的主人。“我帮你吧...”他笑道。
周巧巧无言的躺了下来,夏月用银剪将伤口的包扎解开,他记得大夫的叮嘱,慢慢的为她上药。
“这是哪里?”周巧巧问道。
这是哪里?
夏月手上的动作一停...
“这是...六皇子府...”夏月道。
周巧巧凝神看向夏月:“你开府了?”她问道。
夏月微笑道:“是啊...父皇母妃特意为我选的...你是第一个来的女主人...”
第一个又怎样?
周巧巧冷哼出声。
皇子开府意味着马上就要成亲...而夏月...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娶她!
虽说她从没有把宝全押在夏月身上,但始终是保持着等待的心态的...
没想到...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骗子!”周巧巧一脚踹翻了夏月。翻身朝里躺着,仍由伤口的血缓缓流出来,浸湿了身下月白色丁香寝具。
都是骗子!
她宁愿今晚就死了!
夏月猛地挨了一脚,或许是这一脚踹在他心口上,他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
“父皇有意给我选妃...是我拒绝了...”夏月道。他的确拒绝了,这一点,还算没有负了周巧巧。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顶多久!
“我知道你今晚难过...你如果有气,都冲着我发。不要再糟蹋自己!你知道...总会有人心疼你的...”
周巧巧听得落了泪...
小凡...
她对不起小凡,周家的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她。不知道周九郎能不能护住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她的气...
她始终骗了她和周九郎。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仇恨,尤其是看见周绍阳的女儿周宝珠过得如鱼得水之后,她心里的恨意越发的浓厚。
明明...明明她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的...是周绍阳...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她的家人,皆丧命于周九郎之手...她不能不恨!
可是...她原本不会这么疯的...她原本...还是有些理智的...
是那个骗子...毁了她最后的理智,让她一心求死...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周巧巧攥紧了拳头,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恨...
“你为何这么蠢呢?这么执着...不都是苦了你自己?”夏月喊道。“先把药上好!”他不由分说的把她掰过来。替她止血。
红色的血染红了夏月的双手,周巧巧已是疼得满头的汗珠,她咬着牙,问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我父亲的案子...根本翻不了...你早知道我是谁?对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夏月却明白。他摇头:“不是的...总有办法的...我一定替你想办法!”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