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开上从罗局那里借来的捷达车,一路飞奔去了长春。三百多公里路现在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想想薛仁贵的时代,这段路征东的唐军用了半个月走完,已经称得上神速,弄得高句丽的防线漏洞百出。我们当今的世界是古人无法理解的,同样,我们也无法理解古人的思虑与选择。
中午时分,我们已经赶到市里。昨天晚上,在曹队的请求下,曹向东已经安排人把蒋承志接到了省委招待所。我们的车很快拐进了绿树掩映的省委大院。
进了招待所留给蒋承志的房间,他正坐在床上闷头抽着烟,见我们进来,满脸的疑惑。蒋承志看上去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也许是工作压力的关系,头发有些白了,脸颊也很消瘦,气色不佳。看来不出我们的预料,蒋承志对北京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小杨为我们彼此介绍了一下,特别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学妹身份,蒋承志的紧张心情明显平复了下来,安排我们坐下,又给我们倒水。
“小蒋同志,你不用担心,我们从北京赶来,只是有一些情况想听听你的介绍,昨天把你安排进省委招待所,其实是方便我们今天过来找你,不用多想,冒失的地方,你多多担待吧。”
曹队边说边拿出北京那几位自杀者的调查材料,放到茶几上。蒋承志很认真的看了一遍,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这些人都自杀了?怎么会,怎么会呢?”蒋承志声音有些颤抖。他喝了口水,告诉我们,这几个死者有三个他认识,但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只和孙春旺的接触多一些,但这几年大家都忙,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蒋承志话里话外对孙春旺还是很尊重,在他看来,就冲孙春旺二十几年来一直坚持走艺术创作这一条,值得他尊重。
其他两个,要比他小几届,作为学长,带他们出去写过生,采过风,但接触的不多,这些年已经淡忘了。
曹队见蒋承志对自杀者的了解还不如我们,干脆把话题引到了当年美术班的老师汤斌文那里。提起汤斌文,蒋承志明显有了些肃然起敬的神色。
在蒋承志眼中,汤老师不但是师长,长辈,更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和奉献精神的天生领袖,而且不单是他,基本汤老师带出来的学生都这么看。如果没有他,这些学生的眼光还会被局限在避远的小城里,永远不会理解这世界还有怎样的美丽,值得用一生去追求。
但在那次矿难之后,汤老师对所有死难者的孩子完全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美术班的学费一分不要,颜料画笔纸张汤老师自己买来送给孩子。蒋承志的数学几何成绩很好,汤老师还建议他去考哈工大的机械制图专业。
但蒋承志发现,那次矿难之后,汤老师还是有很大的变化。以前,汤老师总喜欢带孩子们去野外写生,还告诉孩子们大自然是艺术最好的老师。矿难后,汤老师再不带孩子们外出,而是让高年级的孩子带低年级的孩子去写生,指导。
另外,汤老师不教课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还会让矿上的矿工业余时间帮他去找一些古代的石碑,把碑上的文字拓印下来,自己拿酒和他们交换,蒋承志离校时,汤斌文小小的画室中,已经堆满了矿工们四处帮他搜集来的拓片。以至于后来一个最好酒的矿工,拓碑的手艺出神入画,被通化市文化局发现,调去局里成了专业拓碑的国家干部。
大家都以为碑贴只是汤斌文的业余爱好,谁也没细想汤老师的爱好来的如此突然。后来蒋承志去了哈工大,汤老师还托他去图书馆帮着找找关于古扶余国的史料文献记载,当然,蒋承志知道其它考入全国高等学府的同学,也都背负着汤老师同样的嘱托。这项任务一直持续到几年前汤老师住进养老院,病得厉害,再也记不起人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