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搬进来头两三个月还好,晚上九点一过,东厢房就没什么声音了。但过了一阵儿,蔡老爷子就开始听到收音机发出的丝丝的电流声,随然很微弱,但持续的时间很长。要是音乐广播什么的,蔡老爷子也就忍了,可偏偏是没有电台时的那种电流忙音,有时候还要整整响上大半夜,凌晨快天亮时才停,折腾的蔡老爷子耳朵堵上了棉花也没用,一闭眼,耳边就是那种丝丝拉拉的声音。
蔡奶奶到东屋找了老张,老张的态度很诚恳,一面道歉,一面说自己一定会注意。接下来那电流声是停了,可夜里一点多钟,声音又响了起来,估计是老张看老两口睡了,这才开的收音机。但蔡老爷子听到那声音立刻就醒了,又是半宿无眠。
蔡奶奶第二天又去找了老张,老张的态度依旧诚恳,说自己以后晚上用收音机把耳机戴上,把蔡奶奶劝了回去,可安静了两天之后,又出了新的问题,经常半夜里从东屋传来“啪啪”的响声,开始老两口以为老张用了电蚊拍,后来发现不是,那声音非常的有规律性,而自己家里的灯泡会随着这啪啪声,一明一暗的。
蔡奶奶再去找老张时,老张显得很无奈,他辩解说自己确实戴着耳机,那个啪啪声,应该是院子里的线路老化造成的,他也没有办法。对老张的说法,蔡奶奶是根本不信,老张搬来之前线路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单单他搬来后出问题?
蔡奶奶找了个老张出门办事的时间,用自己留的备用钥匙偷偷进了老张住的东屋,想去看看那怪声的来源。这一进去把蔡奶奶吓了一跳,东屋里靠墙的写字台上,高高低低堆了足有五六个大小各异的收音机,有两个盖子还被打开,露出了里面各式各样的晶体管,桌上摊着改锥,烙铁,似乎老张离开前还摆弄过。蔡奶奶哪里搞得清老张在弄什么,连忙退了出来。
这天晚上,老两口都没睡好,蔡老爷子是因为那个不知道何时响起的啪啪声,蔡奶奶则是在想老张那一屋子的收音机,这到底是要干嘛啊?第二天一早,政治觉悟很高的蔡奶奶再也坐不住了,她跑到了派出所,把老张的事一五一十给举报了。
接到报案的派出所也是哭笑不得,但受不了蔡奶奶的死缠烂打,只好再次派人去了解情况,顺便调解调解。对民警的到访,老张既惊讶又紧张,但听了民警的来意,老张才慢慢平静下来。老张告诉民警,自己是个无线电的爱好者,以前又是老师,下海以后很想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搞点小发明,这些收音机都是买来当零件用的,至于到底自己要发明什么,没成功之前还是不方便讲。
老张的话在加上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老师气质,还是很让人信服,民警不再怀疑他的那些设备,连蔡奶奶都有些不好意思,也许这个张老师真的能发明出什么划时代的东西,要是因为自己老两口睡不好觉而夭折了,那自己不成了国家的罪人?
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老张再次给蔡奶奶道了歉,并且提出了补救的措施,老张找时间去买些隔音材料回来,把东屋和老两口的房间都重新包一遍,做个隔音层出来,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两周之后,民警又去了89号院走访,老张的效率很高,两个房间的隔音墙都弄好了,而蔡奶奶觉得老张搞科研很辛苦,不再让他在外面吃饭,每天多做一点,给老张送屋里去。这样,偷听敌台的案子就这样结案了。
看完这个卷宗,我隐约觉得老张在隐瞒着什么,他是个数学老师,一个痴迷于概率学的老师,怎么会对无线电感兴趣?但他的房间里,有这么多收音机,一定有它的作用,可如果只是用来收听广播,为什么要弄来这么多台呢?
第二份接警记录发生九七年的十月份,敌台事件后的一个多月。
那时已入秋,但北京的天气有点反常,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晚上八九点钟开始下,凌晨时就停了。北京的秋雨淅淅沥沥的,都不大,但十月十三号那天却是狂风大作,暴雨瓢泼,还响了几声炸雷。派出所接到报案电话时,已是晚上快十点钟,蔡奶奶打来的,声音颤抖得听不太清楚,值班的民警费了很大劲儿才搞明白,她们院里的老张被雷劈了,现在死活不知。
每年里,落雷劈到树,劈到高压线,劈到汽车的总有那么几件,可劈到人,值班民警也是头一回听说。他马上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骑上车就奔了89号院。到院里的时候,附近的街坊已经来了几个,吵吵闹闹的在院里忙活着什么。民警一进院儿就闻见了一股子焦糊的味道,跑过去一看,老张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双眼紧闭,嘴唇苍白,一动不动。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饮食不节,简贱其身,病共杀之,乐得无已,好求不止,刑共杀之,以寡犯众,以弱凌强,兵共杀之。--《通玄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