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铺子,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粥,找了个边上的位置坐下,仔细打量起来。
这会儿,铺子里的食客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剩下的只是两三个住在周围的大爷,端着碗豆浆,夹着油条慢慢的嚼着,铺子里甚是清净。
在柜台旁边,架着个半人多高的笼屉,蒸的包子、馒头、花卷,一屉一屉腾着白烟。柜台后面忙活的并不是老庞,而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满脸的沧桑,不停的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手上好像在清点抽屉里的零钱,这位应该就是老庞的媳妇了。
柜台后面,有个小门,门上挂着个蓝布门帘,里面估计就是饭铺的后厨,里面隐约有些锅铲相碰的声音。没多久,门帘一掀,一个壮实的身影闪了出来。
这个人穿了件白色的大褂,显得脸上的肤色很黑,但年纪不大,神情显得还有些稚嫩。他把一块抹布搭在小臂上,动作很是麻利,几步已经到了最外面的餐桌前,飞快的收拾了碗筷,开始擦桌子。
坐在一旁的老食客呵呵笑了一声,问了一句,“卢盘子,今天托了多少个?有没有破纪录?”
那年轻人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张大爷,今天就二十八个,底下几个盘子上油多,不敢往上摞了。”
几分钟的功夫,卢盘子已经把几个空桌清理干净,静静的在门口的那张桌旁坐了下来,我注意到他的坐姿有点奇怪,并不是那种很放松的座法,而是身体十分僵硬的前倾,右腿向上微微抬起,好像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左腿上。这坐姿,估计没多久,就会双腿酥麻。
但卢盘子似乎浑不在意这些,微微闭着双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手还不停的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一笼包子下肚儿,饭铺门口忽然闪过两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样子,衣衫时髦,烫着卷发,其中一个的头发还染成了浅黄色。这两人和卢盘子很熟,并没有进来,只是在饭铺门口喊了一声:“盘子,还是老样子,加两个茶叶蛋,快点儿送过来,饿了。”
卢盘子一见这俩人,不知为何,脸上焕发出了奇妙的光彩,之前的困顿一扫而空,忙不迭的应了一声,站起了身,飞快的拿了个盘子,打开笼屉的盖子,开始夹包子。边夹边喊了一句:“黄哥,再放一下昨天那盘带子吧,叫涅槃的那个。”
“行,多加俩包子,看不出来啊,盘子的口味越来越重了。”那两个年轻人边说边走去了隔壁,接着旁边传来了拉卷帘门刺耳的声音。
没几分钟,卢盘子端着两盘包子,提了个装着茶叶蛋和杯装豆浆的塑料袋,一路小跑,匆匆去了隔壁。他人没回来,隔壁激烈的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我得承认,隔壁的音乐声不是飘过来的,而是生生撞过来的。低沉的鼓点不仅仅是节奏,而似乎是一下一下的敲击我的心脏,吉他则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上下翻飞,瞬间把北京清晨的闲适撕了个粉碎。还有估计是电贝司发出的声响,如同就是两块金属不断研磨,再加上一个嗓音沙哑的老外声嘶力竭的吼叫,我差点把喝进口里的半口粥全吐出来。
这就是摇滚乐吗?这就是现在年轻人听的东西?这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我的认知,我的接受能力。我不由得站起了身。
可让我诧异的是,饭铺散座的几个大爷,年龄看上去比我还要大上不少,却是一个个稳如泰山,安然若初,难道是他们全都耳背,听不到这宣泄的噪音?还是他们早已习惯,甚至能听出这种音乐的意趣?
(佛言:夫为道者犹木在水,寻流而行不触两岸,不为人取,不为鬼神所遮,不为洄流所住,亦不腐败,吾保此木决定入海。学道之人不为情欲所惑,不为众邪所娆,精进无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四十二章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