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是个阁楼房间,狭窄而阴暗,布置也凌乱简陋:墙角一张木板床,靠门口杂乱堆着些锅碗瓢盆。开了扇狭窄窗户的那面墙上挂了七八幅画,有素描、水彩,但大部分是油画。窗前原本有个画架,但可能刚才发生过推搡或者打斗,架子现在翻倒在地,旁边掉了把菜刀,桌上的颜料盘也泼洒在了原本被钉在画架上的那副油画上。
画里是个年轻女孩的裸-体肖像,但还没完成。脸看起来就是和刚才那个叫白秋的男人一道匆忙离开的女学生。
萧梦鸿打量完房间,依然无力地靠坐在墙边,闭了闭目,抬手去扶额时,看到自己的手腕内侧,吃了一惊。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被刀片割过的还没痊愈的痕迹。
并且,这只手也根本不是自己原来的手!
从前在美国求学时,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兼职打工,根本不可能保养出这么漂亮的手:白白嫩嫩,找不出半点疤痕。手指纤柔,留着精心染过蔻丹的指甲。并且,无名指指根还有一道淡淡的刚脱了长年戴戒指后留下的痕迹。
萧梦鸿盯着长在自己身上的这只手看了几秒,迅速低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穿了条带着满满年代感的浅紫色印花旗袍,外头罩了件网眼勾花的针织外套,脚上原本是双高跟鞋,但现在只剩一只,剩下那只……
萧梦鸿看到了,就掉在了倾倒在地的画架边上。
联想到刚才仓皇离去的一男一女,萧梦鸿心里模模糊糊冒出来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扶着墙,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走到挂在门边洗脸架上的一面小圆镜前,鼓足勇气看了一眼。
镜子里映现出一张萧梦鸿熟悉的脸。
但却不是她自己原来的那张脸。
她看到了她在梦里见过的萧德音!
双眉修的细细,形如柳叶弯弯,琼鼻樱唇,皮肤吹弹可破,美的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尤其是那双眼睛。
萧梦鸿一直就知道,梦里那个叫萧德音的女子长了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目若含情,睫毛长而卷曲,眼角微微上翘。当她笑时,眼里便若含了流转宝光,没有人能挪得开视线。
萧梦鸿定定望着镜子里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脏剧烈地跳动,
“砰!砰!砰!”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
萧梦鸿回过神来,扭头看了过去。
“姓丁的!开门!你欠两个月的房租了,到底啥子时候给我?”
一个操着上海话的中年女人声音传了过来。
萧梦鸿立刻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在里头!你当躲就躲的过去了?再不给老娘房租,老娘叫人把你抓去黄浦码头做苦工还钱!”
萧梦鸿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那个女人又骂了几句,见里头没动静,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人终于走了。
萧梦鸿慢慢透出一口气,无力地坐在了边上一条旧凳子上,发起了呆。
操着上海话的女房东、黄浦江码头。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上海。
萧德音的娘家在北平,夫家顾家也在北平。她怎么会只身来到了上海?
回忆刚才一幕,又联想到几天前自己做的那个梦,萧梦鸿慢慢地把思路给连接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片刻前那个叫“白秋”的画家应该就是和她发生过感情纠葛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现在有了裂痕,白秋到了上海,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而萧德音……
萧梦鸿抬手,再次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的那道割痕。
萧德音应该是自己追白秋到了上海找到这里,然后双方发生冲突,这才有了自己刚苏醒时发生的事。
……
萧德音母家本有名望,夫家更是地位煊赫,她的丈夫……
萧梦鸿努力回忆四五年前曾做过的那个关于萧德音结婚的梦。
梦里她没看清萧德音丈夫的脸。只依稀记得仿佛看到个背影。
婚礼是西式的,似乎在教堂里举行。新郎黑色西装的背影英挺而伟岸,与身穿洁白婚纱的萧德音并肩站在一起时,宛如一对璧人。
在外人眼中拥有如此完美一切的萧德音,结婚后的这四五年时间里,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于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更令萧梦鸿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突然就成了萧德音的这个事实。
代替梦里的那个女子,来到了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异世界里,往后她该何去何从?
……
萧梦鸿忍住涌上心头的烦乱,朝放在墙角的那只像是萧德音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走去。
箱子上了把小锁。
萧梦鸿捡起地上一个很精美的小手提袋,从里头找出一把钥匙,开了箱子。
箱子确实是萧德音的。里头除了几件衣裳和简单的洗漱梳妆物件外,还有个手掌大的首饰盒。
萧梦鸿打开了首饰盒。
盒子里有些珠宝。最底层,压了一些钞票。
看起来,萧德音是准备好了出来的。
……
萧梦鸿把东西放了回去,继续发了一会儿的呆。
天渐渐暗了下来,快天黑了。
萧梦鸿的头还是抽痛。虽然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摸一摸,手心依然能沾血。
想起刚才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脖颈和脸颊都染了血,萧梦鸿决定先擦干净,出去找个西医诊所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找地方今晚先过夜。
至于以后,到底是回顾家,还是干脆就此趁机隐姓埋名地找个地方落脚下来,彻底和萧德音的从前脱离掉关系,她现在还没想好。
等想好了,再做出决定。
……
萧梦鸿回到那面小镜子前,找到萧德音随身的一块手帕,沾了水擦拭完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
身上那件外套也沾了血。
萧梦鸿脱掉脏了的外套,从行李箱里另拿了件衣服加身上,捡起地上一个应该是萧德音所戴的帽,带着箱子便出了房间。下楼梯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个烫着头发、身穿旗袍的胖女人。
胖女人手里拿了串钥匙,表情怒气冲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