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少年时的林素,其实是挺叛逆的。
他那时,眼底几乎是看不进任何东西的。
尤其,是来自周围人或艳羡,或赞美,或钦佩的目光。
他是真心的厌倦。
似乎在他的记忆里,童年就只意味着,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
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被冠以了“神童”和“才子”这样的名号,撕都撕不掉。
林家从不乏惊才卓绝之人,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放在他身上。
诚然,他确有一些众人所谓的光辉事迹。
三岁能诗,五岁能词,十岁时取得功名,轰动汴京,十四岁中举,自此便誉满天下。
可其实,他觉得这很可耻。
因为他生在林家,从一出生就注定享有其他人无法企及的瀚海资源。
更何况,他还牺牲了童年。
这样的优秀,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当林素十七岁那年参加殿试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好好考了。
是的,林素放水了。
反正林家已经出过那么多状元郎,再多他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最后他也只是拿了二甲。
他大概一生都会记得,皇榜放出的那天,所有人都震惊到怔愣的神情。
他那时,心底竟然闪过一丝畅快。
十七岁的林素,第一次感受到了叛逆的味道。
后来便愈演愈烈。
林家世代文豪,就连族规里都将钻习学问列为第一,而反斥弄权谋利之事。
可林素偏偏不以为意,他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读了那么多书,难道就是为了修身养性的吗?
不对,他还想治国平天下。
于是少年林素,又一次叛逆了。
他不想做个学者,他想要位极人臣。
那一年,林素入了中书门下,做了皇帝身边的掌印中书。
每日往来于皇宫,他见过无数皇亲国戚。
一次无意之中,他捡下了宫墙上的一只蝴蝶纸鸢,自此,一段孽缘就开始了。
彼年十五岁的琼芳郡主,对端方如玉的林素一见钟情。
“你就是林素?”少女立在宫墙下,红着脸接过他递出的纸鸢。
却未见林素不着痕迹地蹙了眉,这是他最不喜的目光。
林素?林素这两个字,究竟还是不是他的名字?
为何每个人读起的时候,总要给它增添上那么多负赘。
“下官告退。”林素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连琼芳郡主的脸都没有记得。
时光匆匆就过去了,林素十八岁那年,陛下突然就降旨赐婚了。
林素蒙傻了,圣旨说,两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
可他,根本不想娶亲。
诗经里说的爱情,林素也只是读读罢了。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有爱情来了,那一定惊天动地,与众不同。
他会写最美的诗去抒予。
他才不要,被人强行塞进怀里的婚姻。
后来他长跪于御书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
南帝盛怒,质问他拒婚的缘由。
林素直言相告——不愿娶妻。
南帝把他狠打了一顿,又扔回林家,婚期照旧。
那是林素第一次感到无力,他在皇权之下,如同蝼蚁。
仇恨有时就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就落地生根,从那时起,林素就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要能对抗得起皇权。
原本他以为,这亲他是不得不娶了。
却没有想到,成婚前的第三日,林府会迎来一名不速之客。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琼芳郡主换了一身朴素打扮,林素根本没认出来。
一秒,又一秒,长久的静默。
“你不记得我了。”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哀伤地看着林素。
林素的确不记得,但他也能猜得出。
只是对她那一副伤情的模样有些愕然,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开口就成了:“下官派人送郡主回去吧。”
琼芳郡主开始泪流不止了:“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要告退,第二句话,是要我回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话都不愿同我多说一句吗?”
林素再度沉默了,他并非讨厌琼芳郡主,但他的确同她无话可说。
无奈叹息道:“身份有别,郡主莫要再为难下官了,早些回府去吧。”
男子满面疏离,一身清冷,拒她于千里之外。
“好。”琼芳郡主含泪咬唇,凝视着他一步步缓退。
“我走。”她轻声喃道。
“希望你,不要后悔。”留下一句悲绝的话语后,她便挥泪折身而去。
林素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因为琼芳郡主自缢而亡了,就在她离开林府之后。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入夜,林素寝衣未换便策马奔去了王府。
可惜,他没能进去。
满城府的家丁护院将他团团围住,一通暴揍。
林素没有还手。
他那时想,不如就一命抵一命吧。
可是后来林家人赶来了,不住地跪地求饶,磕头认错。
连南帝都被惊动了,王府终于放人了。
但那时,林素已经觉得,生不如死了。
琼芳郡主出殡那一日,汴京里满城萧瑟,浩大的丧仪队连绵数里。
他只隔着遥远的长街,忘了一眼她的棺柩。
她曾说,希望他不要后悔。
可其实,她就是要让他愧疚一生。
结果也如她所愿,经此之后,林素变得彻底沉静淡漠,愈发生人勿近。
满城闺秀,再无人敢向他表达倾慕。
时光一年,又一年,一晃七年过去了。
林素成了大龄剩男,他的婚姻大事,也被众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往日如烟也在岁月中慢慢消散,七年时光,已经足够林素重获圣眷,再度成为天子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