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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皇帝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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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飞书事件幕后主使是谁,它都是挑开了争储大幕,把以前暗地里较量给搬到了台面儿上来。甭管是谋废太子也好,想自己当太子也罢,以前都是暗中进行,敢弄到明面儿上来都得不着好儿,比如形同流放齐王。飞书事件一出,不明真相群众还以为是有人看不过齐王,替天行道。老狐狸们已经嗅出这其实争储味道来了。

飞书事件,人人都有嫌疑。当年立太子时候,也是经过一番争斗,只是那个时候不像现这样直白,大家都还比较含蓄,走也是朝堂竞争一般路线。当时丞相魏静渊向皇帝提出:该立储了。皇帝一想,也对。大臣们也附议。然后大家争论,有说皇后无嫡子,但是皇后也还不算老,不如等等再看也有说皇长子居长,该立他。还有提出一些五花八门人选,说他们母亲出身贵重,教养会好。然后是朝堂大辩论,再进行一些考试。后由皇长子胜出。

那时候,皇子们都还小,个人能够发挥作用有限,多是他们母亲、朝中看好他们势力角逐。现,他们母系还,朝中势力也,大不同,就是皇子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势力。

皇帝还记得当初那一场争斗,他巡视完儿子一圈之后,把怀疑目光投向了朝臣,那些个当初为太子之位争得乱七八糟大臣他也都还没忘。作为一个不肯怀疑自己儿子父亲,即使已经证据面前罚了赵王,皇帝宣布完处罚结果之后还是果断为儿子开脱了。事是赵王办,可未必是赵王主谋,一定是有人带坏了儿子。

“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时候这里、这里,”皇帝手凌空虚点着面前场地,“就是这里,他们争得口沫横飞,已经死了夏老太师老当益壮,八十三了,还横着个笏板要追着蒋进贤打。蒋进贤不敢打这老头儿他拿着手笏甩手去砸夏震,边跑边砸,一路抢了八个手笏。你看顾崇这老小子现道貌岸然,那会就他坏!瞧着谁要输了他帮谁!这是大正宫啊!他们就敢!”顿了一顿,补充一句,“夏太师隔年就死了。”

郑靖业黑线,意思意思地劝慰道:“都过去了。”

皇帝鼻子一歪:“他们后都叫魏静渊当场给打趴下了。魏静渊什么苦都吃过,身子骨好啊,一个能打八个……”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了,“我对不起魏静渊啊!”

郑靖业默:“……圣人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皇帝掏掏袖子,掏再掏,郑靖业看他挂着两通鼻涕样子实不雅,袖子里抽出了自己手帕给皇帝,碰碰胳膊,再碰碰胳膊。皇帝两眼泪花,视物不清,挨了郑靖业好几下戳才接过手帕,擦眼泪、擦鼻涕。响亮擤鼻涕声,让郑靖业头皮发麻。

皇帝哭完了,鼻涕也擦干净了,神清气爽了一点:“不说啦,不说啦,徒增伤感而已。唉,你说,我要是遗诏里赦了魏静渊遗孤,可行么?”

郑靖业肃容道:“陛下之命,臣无不从。”

皇帝长抽了一口气,语气缓和地道:“你看,这飞书事谁干呢?”

“臣愚昧,赵王已受罚了。正旦将进,藩使渐至,不宜再生事端,圣人若有心再查,臣请正月过后再提。”

“现说这个话倒也没什么了,朕意从不三郎,这孩子,生性木讷懦弱,耳根子软!会听小人之言!他如今做了错事,受了罚,与大位无缘,也是运气了。也不四郎,他也少了点气度。二郎是个缺心眼儿。只是五郎六郎九郎与世家牵涉太深,我若死,蒋进贤、沈晋必为冢宰,他们秉政,又有五郎、六郎母亲,朕拿得力宰相一家子换来大好局面必遭复辟,我怕四十年心血付诸流水。我死不瞑目!”皇帝眼泪又流了出来。

郑靖业大惊:“圣人何出此不祥之语。”

皇帝死死抓着郑靖业手腕,带泪眼睛望入郑靖业眼底:“你我君臣一场,身后诸事,悉付于卿了。”

郑靖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陛下!陛下春秋鼎盛,怎么怎么……”郑靖业鼻头一酸,眼中泪下。

“你先不要哭,听我说,你没经过先前那一场,不知道他们有多可笑。我给你提个醒,这个事情,你只管冷眼看着,有什么想法,先与我说,”皇帝压低了脑袋,要凑往郑靖业那里,又发现郑靖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用过手绢又物归原主,郑靖业颇觉坑爹,胡乱擦了,皇帝才接着说,“也替我看一看,十四郎以下,有没有可看孩子。”

郑靖业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伏地叩首而已。这是天大信任,说什么表忠心话都不足以表达内心感受了。不是“终于等到这个筹划郑氏未来二十年上一层楼机会了”,而是“皇帝这样信任,也该为皇帝考虑一下才好”。

皇帝拍拍郑靖业肩膀:“你是朝廷柱石啊!一定要顶住!我还呢,他们就能得空便谈恢复旧制。旧制是那么随便就能恢复么?封官赏爵谁不会?然后呢?他们就要把这国家给掏空了,到时候,天下姓不姓萧还不一定呢,”皇帝声音渐渐冷了起来,“从来前朝皇室能保命就不错了,世家呢?投靠一个主子,依旧高!官!厚!禄!再祸害主子。”

郑靖业轻声道:“圣人有这些话,不如说与诸王。诸王明白了,圣人也就不用担忧了。”

皇帝摆摆手:“拗不过呀!旁不说,一个孝字,嘿嘿!拗不过哟,拗不过。你说,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时不时就能听到下面报上来一些有见地女子,我富有四海,怎么就一个也没捞着呢?都是一群蠢货!”老婆总是别人好,皇帝感慨了。这也是有经验教训,他家大小老婆,有事儿爱找娘家人商量,等到拿定主意了有用得着他地方,才找他。

郑靖业是个理智人,感动完了,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皇帝这是犯抽了吧?这会儿说这些个话,等他脑筋清楚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啊?他吃不准了。

皇帝还真是真心,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皇帝,也是一个比较不冷血父亲、丈夫,由于职业关系会多疑,然而内心还是比较阳光。他一生关心两件事:一、功业延续,二、血脉延续。

只要不是太子那种被无数人一起坑,坑得让他觉得太子都要走上他对立面了,作为父亲,他不会轻易抛弃子女。同样,他一生为之付出无数事业,也是他放不下事情。

皇帝后决定:延续功业有困难儿子就不让他继位,但是,量保证安全,富贵平安地开枝散业。选一个能延续他事业儿子立为太子,再让郑靖业这样不可能跟世家一条心人辅佐,死也瞑目了。

跟郑靖业说这些话,不止是一时情绪激动那么简单,还有着托孤意思,要让郑靖业死心塌地保他儿子、保他江山才好。否则,儿子无法延续他政策,要延续,也要建立起君威信之后再延续他政策,这起码需要五到十年。这五到十年间,被打击过世家又能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世家延续性是他们大优势。这一刻,皇帝一点也不承认,他对世家顽强生命力羡慕嫉妒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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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正宫出来之后,郑靖业心情很沉重。皇帝托孤意思很明显了,郑靖业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是未来保障又加一分,忧是担子很沉。皇帝对他颇为真诚,郑靖业也不好只为自己考虑。这未来之路,颇艰难啊!既如此,君人选就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了,好是本身就希望能够革除宿弊人。

郑靖业一路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到办公区,前面唐文渊急匆匆地迎头赶来,看到郑靖业,松了一口气,张口欲言,倏地瞪大了眼睛:“相公,您这是——”唐文渊不好意思说出来,眼睛直瞄郑靖业手上。

郑靖业这才反应过来,那条擦过了“龙涎”手绢他还拎手里呢。郑靖业不动声色地把手绢塞到袖子里:“你这匆匆忙忙,又是什么事?”

“相公可知道,祁王又出事了?”

“什么?”皇帝才让他观察祁王以下诸王,这祁王就出事了?“细细说来。”

祁王萧令义,排行第十四,是年幼诸王排头兵。他要是再出什么事儿,这年可就真过不好了。

唐文渊身为大理寺卿,自己手底就有个八卦男,作为八卦男领导,他自己也挺八卦。只不过他八卦事情比较奇怪,不八家长里短,专八犯罪记录,术业有专攻。由此可见,郑靖业把他放到大理寺,也算是知人善任。

“祁王岳父,前阵儿不是被流放了么?去年回来,现又被翻出旧账来了。”

“谁翻?怎么翻?”

唐文渊神情古怪:“飞书案引出来,京中散飞书,齐王伏法,大人心。百姓也觉得这朗朗乾坤,冤情必得陈诉,这不就……”

郑靖业摇头:“胡闹!案卷呢?”

“哦!京兆扣着了,蒋相公想讨呢,老李又不傻,能给他?!蒋相公派了两回人去,再没讨着,怕是要亲自去了。老李揣着案卷来了,遇着了我,让我赶紧寻相公,再寻不着您,他就先把这事儿禀到圣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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