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没罪过的……”韩氏疲累说了句,低头看襁褓中的孙凯文。
孙凯文就冲着韩氏吐着泡泡,打个哈欠。韩氏看着心里就软了。
“姥!我不该当你的家,但杨流云不能留下!姥你愿意以后天天看着她,天天想着她害死了姥爷!?让姥爷咋能瞑目!?”蔡花瞬间就想到了要实施在蔡秀英身上没有行动的想法。杨流云身子看着就娇贵的,刚生完孩子还没半年,这又怀上了,必然坐怀不稳,到时候只要把板子打了,孩子自然就没了!她知道她太狠,但养虎为患,后患无穷的事儿她不想看到!韩氏已经七十多了,还有多少年头能活!?一辈子吃苦受罪,后面的日子该享福了!
“孩子是没罪的!等……生了孩子再撵吧!”韩氏想到蔡花姥爷的死相,眸光转动了下,睁了下眼,迟疑了下,算是同意撵走杨流云,等生了孩子后!
“既然要撵,那就直接等孙国建回来把休书写了!杨流云再不是老孙家的人!也不影响她生孩子!”孙小季是打心里恨透了杨流云。说啥都不愿意再容忍杨流云了!
“对!”几个人都同意立马就把杨流云休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撵走,撵到大西北,生死由天去!
孙国建倒是没事儿,韩氏也不再说啥了。
而孙念一直没有赶回来,头七也快过了,眼看着再等下去就等到过年了,众人商量之后就决定不再等孙念!她要是能赶回来最好,赶不回也不再等下去了!依着蔡花姥爷的八字,算了日子,择了入殡的吉时,棺材也被盖上。
堂屋里到处都铺满了厚厚的麦秸秆,孙氏和孙盼,孙小季一众人跪在旁边哭灵,夜里轮流守夜。
十二入殡,初十这天是出魂的日子,时辰在夜里未时三刻。孙氏几个提前收拾了贡品,白面馍,苹果,梨,橘子,花生瓜子啥的摆了几盘子,一块里条子(带排骨的猪肉)插上筷子,前面放着四杯酒,小酒壶都搁在了小桌边。
出魂要回避,众人都避到了西屋和东屋里,
众人也都等着,只是连着几天几夜的折腾,都乏透了,就有撑不下去睡着的。蔡花怕自己睡了,坐在东屋门口,抱个汤婆子看着。
迷迷糊糊的,只感觉一片白雾飘来飘去,竟然看到姥爷站了起来,转头就是一张留着眼泪的脸,慢慢的走过来,到西屋门口看看,又到东屋门口看看,还伸手给蔡花拉了拉身上的大袄,转身擦擦眼泪,往厨房去了一趟,就朝大门走去。
蔡花想伸手,想跟过去,听到谁喊了一声爹,猛然睁开眼睛,孙氏哑着嗓子呜呜哭起来。
天色竟然快亮了。
众人都惊醒了,忙到堂屋里看一下,屋里的油灯加的灯油足,还亮着,只是捻子小了,晋贝贝上去把捻子剪掉,用针挑大,屋里顿时明快起来。
桌子上的东西都还是原样,四杯酒却都只剩下半杯。
众人对视一眼,忙又端着油灯往厨房里去。俗话传出魂的人是要每个屋子都看过,最后在厨房锅底上面留一把的。会写字的写个字,不会写字的就抓一把。蔡花姥爷年轻的时候认了几个字的。
虽然知道都是传闻,不科学,蔡花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去看。
大锅底上啥都没有,几个人就有些失望,就端着油灯去看小锅底,只见小锅底上被划拉了两下,是个有些歪的‘十’字。
天明就请了会掐算的人过来,解蔡花姥爷留下的字是啥意思。
“…世间难得十全十美!十分待人却并不一定能得十分真心呐!”
众人就不说话了,蔡花给了钱,让张二舅送了人走。
下面就要忙活张罗办事儿桌掌的事儿了,请了同村和邻村的俩厨子,支了大小锅三个。又加上厨房里的俩锅,还有炉子啥的不断火烧着。
而张房和童庆洲周存良又去了趟县衙,童庆洲和周存良要回家筹备,等正日子再来,张房带了孙国建和杨流云回来。想事先嘱咐一句,只是蔡花提前有安排,不能把决定告诉两人,跟着来的还有蔡花家的长工,也就只说韩氏同意放了俩人。
孙国建和杨流云都狠狠松了口气,蔡花姥爷被害死,陈氏是救不出来了!但他们没事儿就是万幸!杨流云伸手捂着肚子,是肚子里的孩子救了她一命!要不然蔡花和孙小季那些恨透了她,指定坚决要把她送到大西北流放去!不过想到陈氏要被砍头,杨流云眸光幽暗了下。
孙国建则是被打了三十大板,趴在牛车上回来的,三十大板是可这劲儿打的,屁股和背上都被打烂了,虽然没有流了多少血,却是火辣辣的疼。
蔡花就和孙小季几个商量着,
“孙国建必须受到惩罚!狗改不了吃屎!不然他还是会虐待姥!说不定现在心里记恨我们,到时候我们不守在姥的身边,指不定咋虐待姥呢!”
“想个啥法子!?不罚是肯定不行的!”晋贝贝握着蔡花的手,表示支持蔡花,现在家里人都不再,她说话就代表了孙念那一股。
“要天天上坟给爹磕头!在家里也要天天给娘磕头!以后不准备吃白面馍,家里的白面都给娘吃!他俩就只能吃杂面的!家里地里的活全包还不行,要天天挨打!不打不长记性!”孙小季就恨着脸道。
“每天一起来给姥磕头,拉到屋后面的水塘边打十大板子,回来做饭干活伺候姥,再上坟给姥爷磕头。晚上睡觉之前也得给姥磕完了头之后才能睡!”蔡花觉得孙小季的法子很好,又补充了下。
几个人在这边又商量了几句,郑墨辰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蔡花和她小姨都是狠角色啊!天天挨打,吃杂面,还要上山磕头,回家早上晚睡都要磕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孙国建估计很快就会被磨毁的!
每天十个板子是打不毁人的!蔡花姥爷的墓地也不算远,就是比同村的远了半里路,冬天没事儿跑一趟,尽孝,又省的有那个时间瞎胡混!很好!至于天天早晚给韩氏磕头,那在大户人家叫晨昏定省,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孙国建做的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边商量好,就在大门口把着,让郑墨辰直接在进胡同之前就拦着,先把孙国建抬过来,决定啥的都给他说了,愿意就签字立文书,再把杨流云休掉!否则就跟着杨流云一块流放,或者赶回赵氏家去!
孙国建想了下,他舍不得杨流云!杨流云在区庄都是数得上的漂亮小媳妇!而想要留在孙家还不止休了杨流云,还要遭受那些罪,让他心里更怯了!缩了下头,就想着要是回赵氏那去……
蔡花看着孙国建游离的眼神,迟迟没有应下,忍不住冷哼一声,
“不孝的罪名背上去,一辈子都摘不掉!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可以送你回自己家去!”
孙国建抬头看着蔡花,孙小季,晋贝贝和孙氏一众人犀利冰冷的眼神,心里顿时就没想法了。蔡花只说了留下来要咋样咋样,却没有说他要走会咋样!但更让他心里寒颤,慎得慌!那就是说想要走,指不定他的小命就没了!
想想杨流云,想想他自己,孙国建就抿着嘴,答应了所有的条件。在文书上画押按了手印。而杨流云的休书更是容易,不孝是大罪,到哪里说休都容易!蔡花代笔,写了休书,孙国建同样按了手印。这才让人把孙国建抬进院子里,就放在棺木前。孙国建左右扫了一眼,咧嘴大哭起来。
而在外面一直没有等到人的杨流云听着院子里传来孙国建放声的哭嚎,心有些沉了。让孙国建进去了,却把她拦在胡同外面,这是…
孙国建还让他自己选择一下,杨流云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直接告诉她一声,拿了文书让按上手印,休书扔给她,两个妇女就架着她到棺材前跪下哭灵。
杨流云面如死灰,脸色灰败灰败,看着蔡花几个人眼里闪过恨意,却看清蔡花犀利的眼神时,咬紧了牙关,低头掩饰眼里的仇恨。等她生完孩子就撵,还是要把她流放到大西北去!伸手摸向还平坦着的肚子,眼神闪了闪。要生下孩子还有至少十个月呢!咧了嘴和孙国建一块就开始哭,哭的比孙氏几个都悲恸一样。
而郑墨辰当晚跟着蔡东林一块回了蔡家庄,明儿个蔡花姥爷入殡的正日子,他们要回家凑纸份子。
谁家凑的纸份子越多,说明谁家会为之人,脸上也最有光。几个闺女家是要抬盒子去的。像大笼屉一样的八层红漆盒子,每一层都要放上东西,甜果子,干果,花生,白面馍,上面两层放金银纸箔,早上抬到大门口路上,等着亲戚过来传纸份子。
一般一户人家关系的就是二三十文钱,也有少的,多的是不限制。
蔡大兵和张彩莲家没有传,而是挎篮子去,自家买肉和金银纸箔啥的。
成亲叫吃桌,生孩子满月叫送喜饭,办白事儿就是烧纸。
提前几天就都知道了消息,陈氏害死了蔡花姥爷的话早传的满天飞了,而和蔡花家拐弯抹角有关系的人都过来传纸份子了。一是因为拉近关系,二是传了纸份子,都要去个人的!他们早听说蔡花大包大揽,准备大办一场!家里猪都杀了一头送去的呢!这桌上指定吃的好!
大力娘家是直接拿了一两银子,蔡东林不要,推了一番,大力娘和蔡有志都执意,也就收下了。
王宝官想了下,大力娘家给了一两他知道,不过没有走明账,他也不用随着,走明账传了一吊钱。
胡老闷两口子过来,说是不传纸份子,他们也算那边的亲戚,该挎篮子的。就是割几斤肉,置办点东西的事儿!家里虽然鸡蛋少,但买了临近几家的鸡蛋,变了变蛋也卖了几两银子了。娶不上媳妇的大儿子有人说亲了,二儿子也能吃上药,不喘那厉害了!这都是靠着蔡花家的恩情!
蔡朝阳家看王宝官是一吊,也就随着拿了一吊钱。蔡大爷家竟然也拿了一吊,蔡东林说啥都不要,让蔡大爷留着养鸡,过年,蔡大爷硬是塞了下来,蔡东林让蔡结实都记在单子上,以后这些往来都是要还的。
蔡八斤也凑过来,传了五十文钱的纸份子。
蔡有根还过来说他们家也该挎篮子的,只是家里实在挪不开钱,又有两个怀孕的人要照顾,蔡米芝瘸了,那腿都还没好透,也不能干活了啥啥的,就传了五十文的纸份子。
郑墨辰直接拿了蔡有根的钱扔回给他,把人赶走了。程嘉禄那个色胚因为楚熙在,最后不声不响的走了,蔡秀英指不定心里多恨蔡花家。正想着法子要害人呢!这家人就不能沾上关系!
“不识好歹!”蔡有根拿着钱,冷哼一声,骂了句,转身回了家。
蔡秀英又拿着钱加了五十文过来赔礼,好说歹说的,非要蔡东林收下,蔡东林还气着蔡秀英算计蔡花的事儿,现在两家没啥关系不来往,蔡秀英还一个劲儿的往上贴,指定没啥好事儿!
蔡结实拿了木棍要往蔡秀英肚子上戳,蔡秀英吓的急忙捂着肚子,脸色阴晴莫测,扯着嘴笑笑,自己圆了几句话,就回了家。
当初送猪过去是杀好的,猪下水都给了大力娘家,留了一块二十斤的里条子下来压盒子。
拾掇好,看着时辰不早,蔡东林带着一众人,借了几辆牛车,抬着盒子往区庄来。
因为人多,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个,大人小孩,一家只兴来一个,还是看着不少的人。
而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和晋大成他们家赶到一块,也很多人跟着来,蔡东林还诧异了下,看到抬了两个盒子,有一个是晋贝贝爷家抬的就明白了过来。
抬了盒子进院子集在一块,肉就被拿下来,蔡花忙着记上单子,谁家多少,还有挎篮子也都记上。
司事儿的唱和了一声,
“东家出来接且(亲戚)——”一个庄子的男客站在一块,排成几排,早有跑腿的拿了留下来没点了的玉米秸秆放在下面。
孙国建一身白孝衣,扛着尾巴幡子,麻绳绑着腰,住着拐手,由两个人搀出来,和蔡东林等人对面哭着跪下,给行礼。
众人听着又唱和了一声,
“跪——”
全部跪下,开始呜呜的哭起来。就有劝礼的上去劝哭,把人拉起来,不让哭。
众人这才站起来,见孙国建也被扶起来,互相作揖见礼,算是礼毕。接着又是周存良家的人过来,再次过礼。
蔡东林就和一众人拿着铁锹,跟着孙国建一块到墓地去,要点穴挖墓。
四个角和上面的一层土都是要儿子来挖的,孙国建浑身疼的火火的,却还是要咬牙坚持撑着,那土上冻了,不好挖,愣是挖了好一会才算挖开。
接着就是蔡东林,周存良,晋大成和童庆洲几个上去,那了铁锹开始挖,那边帮忙的人也都拿着铁锹挖开。
因为怕耽误了吉时,就下着劲儿挖的,蔡东林一直没停歇,等挖完,手上就被磨了两个血泡。
一众女客就一人一块长孝布抱着头和肩膀,称为披麻戴孝,跪在院子里哭灵。
那边院子外面摆放了全套的楼子,都是用裁纸和蜀黍秸秆扎起来的,院墙,三层楼,二层楼,还有小屋子,板凳椅子家具等,还扎了四个人子,说是过去伺候姥爷的仆人,蔡花直接让扎了全套的。
时辰到了,一阵鞭炮声放起来,孙国建打头,把棺木抬了出来。
棺木看着不重,因为是实心柏木,很厚重,抬起来的时候差点把孙国建压地上去,蔡东林急忙撑了一把。
拿楼子的打头,把东西都拿进了墓地去,一众男劳力抬着棺木往墓地赶。女眷跟在棺木后面。
孙小季和孙氏几个一直没断降火润嗓的药,却还是哭哑了嗓子,声儿都哭不全了。
蔡花一路扶着孙氏,跟着到了墓地,棺木是不能直接入殡,要掐着吉时,在上面停灵一会。一众人就跪在墓穴前面哭灵,所有的楼子花圈被摆放在周围,等时辰到了,听着唱和声,三根粗麻绳从棺木底下穿过,两头人拉着,慢慢的往下放墓窑里。
看着棺木下放,孙氏几个哭的更悲恸了,孙小季猩红着眼,咬着牙,看着就在自己身旁隔着晋贝贝的杨流云,顿时站起来,狠的一把拎着杨流云起来,
“你个害死我爹的贱人,跟着一块下墓窑去!”抓着杨流云就恨着劲儿就往木窑里推。
------题外话------
曾经在村南地的坟场看过一幕,丈夫不让埋媳妇,抱着棺材让埋的人把他一块埋下去~他媳妇是被公婆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