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旨的宫监到达的时候,太家所在的那条巷子都已经挤不进去了。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都指望着能进去看看,再和状元拉上关系就更好了。
太曲本来就是个书生,还是前朝清流党领军人物邹南子的得意弟子,给自己置的宅院当然也在清净的地方,在巷子深处。三进三出的院子,比一般富户的还要小些,布置也很简朴,但是就他和太安住,实在太够了。因为刚来的时候身份敏感,他也就正好奉行低调。
这巷子还没这么热闹过,因为刚来那两年时,太曲刚刚做了太子师,想拉关系的前朝官员之前都已经断了联系,也没能当面找到他。而现在,他已经在雍都任职好些年,儿子又是太子最器重的伴读,渐渐地也就招人注意起来。太安十二岁往后,太家门前就开始有车马驻留。
只是,太曲虽没邹南子那么愚忠死板,但也不想成为一个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人。他一贯没什么野心,就想着照顾好师母一家,然后儿子能好好上进,就没其他的了。所以好几年下来,除了几个同处的同僚,比如说奚白和孙期,其他还真没什么相熟的官员。别人来找他喝茶,那就喝茶,绝不可能多谈别的;而对于暗示想结亲的人,则是委婉推辞,说太安一心向学。
同批做太子师的三个人,孙期已经升迁到了丞相,而他还是个太子师;除去才学的原因,也不得不说有他这个无争性子的缘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清高。这性子若不是有时任御史大夫的邹南子纵着护着,哪还能好端端地活到新朝?所以他当然感念老师的恩德,这么多年一直都照顾邹家妇孺,俸禄一大半都花在这上面。而邹家也是书香习气,后人也不算丢脸,前几年,邹南子的外孙考得了个不上不下的功名,已经能自立了。他帮忙着张罗了婚事,那次出门的时候,白苍苍的师母拉着他的手千恩万谢。
综此以上,太曲觉得,虽然他妻子早亡,还曾带幼子背井离乡,但是其他方面,他可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总有贵人相助。他不贪心,所以在知道太安高中的时候,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已经值当了。莫说是太安让他拒了那些求亲,便是让他这时候就死,也能含笑九泉。他相信儿子的品性,觉得就是个不识字的农妇儿媳,他都能接受得了。
意欲结亲的几个大臣对他这时候还不松口颇有些诧异。要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大臣之间联姻也实在太正常,太曲怎么一个都不答应?他们逼问得急了,太曲只得告诉他们,太安已经心有所属,他已经打算开始准备聘礼了。一干大臣面面相觑,只道这件事稀奇,他们还以为太安只知道读书,竟然已经有上心的姑娘了?
太安作为今日事情的主角,年纪也够了,自然也免不了出来招待。太曲和几个同僚在后面花厅说事,他就和管家在前头和客人说话。这事实在免不了,还好能进门的人都知道他话不多,便说几句奉承话,奉上礼物,再来往推拒一番。众人看他翩翩少年,身姿挺拔,进退得宜,也并不过度自谦或目中无人,都暗恨家里没有适龄女儿。这种样貌和心性都上佳的公子模样,整个雍都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错过这种好女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个了!
所以在传宫里又有旨意的时候,众人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那时候报太曲高中的宫监早走了,太家的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连外头的小院子也支起了桌子招待客人,却没想到还有旨意。
众人都十分狐疑。这时候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总不会是贴出来的皇榜还有变吧?不过则会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这旨意是颁给太曲的,而不是太安。
这消息传进花厅的时候,太曲也完全一头雾水。他这几年官做得很平静,私以为他肯定会在太子师任上,等到小皇子也长大的时候,大概才会调职。至少他能肯定,他做事绝没有出错。
但是其他官员比他人精,脑子一转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坏消息。“恭喜恭喜,太大人这是要双喜临门呢!赶紧出去接旨吧!”
太曲急匆匆地赶到前厅时,传旨的宫监已经踏进了大门。一群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满堂鸦雀无声。等到宫监把旨意宣完之后,那一瞬间简直就是落针可闻了。
太安中了状元,太曲同天就升了御史?陛下这是要提拔一家新的心腹大臣么?
众人心里都打着一个算盘,计划着以后要常往太家来走动,捧着圣旨抖抖索索的太曲却不这么想。他很激动,但是还没激动到犯蠢。帝后仁和,手下重臣都是能人兼忠心耿耿之辈,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当左膀右臂。他在前朝做的就是御史,当然知道御史要干什么。只是,正好在同一天,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说,帝后其实有什么要他做的?
而太安的手也在抖。他先是为他爹的升迁而惊喜,接下来就品出了其他味道,感觉他自己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金馅饼给砸晕了。这难道是帝后给他的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