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下了车舆。
平日里都是卫瑾抱着阿昭下车,但今日卫瑾心里还怒着,哪里会去抱阿昭。一边采青见状,连忙上前要去抱阿昭下来。
阿昭看看卫瑾背影,咬了咬唇,自己从车舆里跳了下来,吓得采青惊呼了一声。
卫瑾微微转身,见阿昭跌坐地上,他蹙了蹙眉头。采青刚想去扶起阿昭,卫瑾倏然开口道:“全都退下。”
待众侍婢离去后,卫瑾缓缓地走到阿昭身前。
他高临下地望着她。
“阿昭,你可记得为师曾经说过话?”
阿昭道:“师父说过很多话。”
卫瑾说:“为师说你不许什么?你过耳不忘,就给为师一句一句地背出来。”
阿昭坐地上,她垂着眼睛,说:“有事不许藏着掖着,当师父徒儿以后都不许哭,不许说师父长得好看,不许说走路跟鬼一样,不许说……你大爷……”
越是说到后面,阿昭就越是心虚。
卫瑾“嗯”了声,“那么惩罚是什么?”
阿昭轻声道:“不许吃东西。”
卫瑾淡道:“你知道就好,那从现起直到明天,你都不许吃东西,也不许回房。你就坐这里好好地想一想自己还有错哪里。”
阿昭猛地抬起头来,不满地道:“可明明是谢娇她先挑衅我!是她……”
卫瑾神色一冷,打断了阿昭话。
“为师不想听你解释,你天资聪慧,就好好地这里想一想,到底自己错什么地方。若是没想出来,明日你也别想吃东西了。”
说罢,卫瑾甩袖而去。
卫瑾用过晚饭后,便吩咐侍婢把碗筷都收拾了。此时,阳德管事前来一如往常地禀报着今日府中事宜。末了,阳德管事道:“公子,阿昭小姐已是庭院里坐了三个时辰了。如今入冬了,夜里特别冷。阿昭小姐才六岁,怕是会吃不消。”
卫瑾看了阳德管事一眼,淡淡地道:“我自有主张,谁也不许替她求情。”做错事了还不肯承认错误,才这个年纪性子便如此,以后还了得?虽说是要娇养着,但也不能娇养出谢娇那般性子。
谢娇是有错,但阿昭就不应该主动打人。且不说这个,还扑到谢年身上去了,这成何体统?
阳德管事默默地叹了声,应了声“是”。
卫瑾唤人搬来案,他案前坐下,点了灯,缓缓地展开竹卷。小半个时辰后,卫瑾目光仍然停留竹卷开头。
卫瑾叹了声。
他站起身来,绕过案,出了厅门。 夜色中,阿昭垂着脑袋坐地上,整个人抱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倏然,阿昭打了个喷嚏。
卫瑾面无表情地看了又看。
他忽然对守门仆役道:“去把采青叫过来。”
阿昭不停地呼气,使劲地摩擦着双掌。
地上冰凉冰凉,仿佛有一股寒气萦绕不去。阿昭手臂环起双肩,她忽然想起了以前日子。说起来,自从拜了师父为师后,她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苦日子。
师父待她太好,给了她无法想象好日子。
这样日子,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
阿昭想着,要是自己不肯认错话,师父会不要自己吧?她又要回去过以前日子了,不要说肉,连白面馒头也没得吃。还要跟老乞丐打架,这小半年来养了这么久身子估摸又要浪费了。
但是!
她不想认错。
明明是谢娇有错先,她没错!阿昭没错!即便要回去过苦日子,她也认了!不是她错事情,她绝对不要承认!
“阿昭小姐……”
忽然,采青声音阿昭头顶响起。阿昭抬起头来,采青抱了床棉被,手里还提着食盒。采青说道:“阿昭小姐,奴偷偷地给你拿来了棉被,公子就寝了,不会发现。明早奴再悄悄拿走。还有这是今晚晚饭,都是阿昭小姐您爱吃吃食,都热着呢。阿昭小姐些吃吧。”
采青打开食盒,里面有一尾热乎乎鲤鱼,两个汤饼,还有一碗热汤。
阿昭吞了口唾沫。
她盯了食盒里鲤鱼好久,又吞了好几口唾沫,方硬生生地收回目光来。她咬牙道:“采青,你回去吧。不然师父知道了会责罚你。”
“可是……”
“没有可是。师父说不许我吃东西,我就不吃东西,棉被我也不要。”阿昭固执地道。
采青劝道:“阿昭小姐,如今天这么冷,您不吃些东西,这漫漫长夜要怎么熬过去呢?阿昭小姐您放心,公子不知道,公子真不会知道。奴也不怕责罚,只要阿昭小姐好好,奴也会好好。至少棉被也得留下,不然这样寒夜,奴实担心阿昭小姐。”
阿昭仍然摇头。
采青不知该如何是好。方才公子吩咐了不许与阿昭小姐提起,可现阿昭小姐不肯吃。她这差事无法交待呀。
“采青,你回去吧。棉被也拿回去吧。”阿昭催促道。
采青只好作罢。
厅堂里,卫瑾一见采青手里食盒和棉被,眉头就不禁一蹙,“怎么回事?”
采青嗫嚅一声,回道:“回公子话,阿昭小姐不肯要,说是公子您不许她吃东西,她就不吃。棉被也不肯要。奴劝了阿昭小姐,可小姐依然是不肯要。奴只好回来请示公子。”
卫瑾垂下眼帘,眉头紧紧地皱下。
半晌他才冷冷地道:“不要就罢,随她去。”
卫瑾搁下手里竹卷,他站起来,刚走了几步又对采青说道:“把东西都拿过去,吃不吃用不用都随她。”末了,卫瑾又加一句,“不要说是我意思。”
采青连忙点头。
卫瑾重回到案前,他捧起竹卷,看了一会后,他又放下来,视线移到摇曳灯火,渐渐放空。
卫瑾轻叹了一声。
阿昭这么固执这么倔强性子,以后该如何是好呀。大长老说阿昭是他劫,他现已是隐隐有几分明白了。
阿昭饿得有些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