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替你疗伤,需要想那么多理由吗?”他失笑地道。“你不也说过我‘多事’,就当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忍耐吧!”
“你——”
“别一直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这绝对是身为大夫者的良心建议,可是在这种时候听起来,像极了风凉话。
“不必你管。”她干脆别开眼。
又生气了,而且是真的发火,她的脾气真的很不好。但是他依然很快地替她换药,包扎完伤口后,更替她将衣服拢了回去,一举一动,完全没有任何一丝轻薄的意味。
“你先用早膳,再喝药,半个时辰后,我会让伙计来收抬。”说完,他转身便走出房外。
她默默坐到桌旁,开始吃起他论她带来的早膳。
她仍然觉得他多管闲事,但他的话却都是事实。
如果她不依他的交代吃饭、喝药,她的伤就会愈晚好,那么她就得多留在这里一天。
七天后,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体力也恢复,但南天仇还是一样端着早膳来到她的房间。
“我的伤已经好了,你不必再费心。” 她站在窗口的那一边,望着窗外,却能肯定来的人绝对是他。 “我想也是。”他同意地说道:“所以今天我没有带药来。”
她转回头,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灰而死气沉沉的布衣,长发往后扎起,不施脂粉的五官明明清丽动人,却罩着一层寒露。
“我知道你急着离开,所以这一餐,也算是为你饯行。”他笑着,径自在桌旁坐下,将饭菜端上桌摆好。
她被他强留七天,他们却没有一同吃过饭,除了早晚换药,其他时间都是由伙计送饭、收碗,他不曾来找她。而她在这七天,也从没有跨出房门半步。
“用膳吧。”他邀道。就算要离开,也得吃饱吧!
她迟疑了下,总算走过去坐下。
“谢谢你替我疗伤。”连道谢,她都很冷淡。尽管认为他多事,但是她的伤能这么快复原,的确是他的功劳。
“不再认为我多事?”
“你是多事。”她淡淡地道。“但你也对我有恩。”
“哦。”他笑了笑,跟着她开始用膳。
“除了诊金,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含进一口饭,她又问。
“不需要。”他摇摇头。
“我不想欠你人情。”她放下筷子。
“在你心里,既然认定我多管闲事,何不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也放下筷子。
在这里住了七天,她没问他姓名、也没主动提及姓名,七天前与七天后,除了她的伤势复原,他们依然是陌生的两个人。
“你对我有恩,是事实。” 她沉静地望着他,眼里有着坚决。 南天仇觉得有趣极了。
她很冷淡,不是那种故作的高傲冷漠,而是很明显不愿跟任何人有所牵扯;但她也同时认为他的确救了她,因为不想欠他,所以坚持还恩情。
她的性情,真是矛盾,但却不难懂。
“你真的想还我这份恩情?”
“是。”她点头,眼神坚定、语气坚定。
“那么,我要求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做到了,就算还我恩情。”
“可以。”她毫不犹豫同意。
“你这么快同意,万一我要你去杀人呢?” 他挑了挑眉。 “说出名字。”一如他所预料,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直接问他想杀谁。
“我不需要你替我杀人。”她的这种反应,只让他想叹气。“我不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答应,半年后,在这里与我相见。”
“半年后?”与他相见?
“对。”他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想还我恩情,那么就答应,在这半年内好好保重自己,半年后我会再来。”
她迟疑了下。
“好。”点头应允,起身拿了剑,就想离开。
“在你离开之前,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哎,才说她可以离开,她就真的一点也不留恋,连早膳都还没用完就要走了。 她是真的性急,还是真那么不愿意待在这里?
“没有必要。”她头也无回,一脚已跨出门外。
“当然有必要。”他的声音沉稳地自后方传来。
“如果半年后你没出现,至少我也明白知道,到底是谁欠我一份恩情没还。”
她脚步顿了下。
“萧羽。”说完,她纵身跳出后门外。
南天仇只叹笑地摇摇头。“以她这种个性,半年内,她真的可以平安无事吗?”假如她真的想刺杀齐盛庸,那么他很肯定,她的命,绝对很危险。
秋去冬来,寒岁年末,转眼年关已过。
流云宫里已经许久未曾这么热闹了,新年刚过,宫主便为四婢举行了婚礼,流云宫里正式宣布多了四个人——就是四婢的夫婿。
雷块身边紧跟着的,是逗笑、一刻都离不开妻子的夫婿石无过。
水垠银娇婉依靠着的,是对她一脸疼爱的夫婿蓝镭,也是皇亲定王爷。
风铮娴静牵手着的,是对妻子百依百顺、敬爱有加的夫婿秋寒星。
最后,焰珂活泼挽着的,是一脸冷漠、却对妻子止不住深情的任风行。
四婢脸上的幸福,是看得出来的;而高高兴兴参加完四婢的婚礼,本以为他们掩饰的天衣无缝,但他们偶然的沉默,依然没能逃过流云宫主的法眼。
继青龙堂主东方情、白虎堂主西门无回相继离宫之后,朱雀堂主南天仇也来到云织接。
“宫主。”南天仇恭敬拜见。
听见这声请示,正端坐在楼前石庭上,写书册的流云宫主柳轻非放下笔,抬起覆着面纱的脸;而原本磨墨的随身护卫暗,转眼消**影。
“进来吧。”她轻语。
“是。”南天仇跨过拱门,走上石庭。
“你也要离宫了?”柳轻非问。
“宫主知道?!”
柳轻非一笑。
“三个月前,当玉牌回归流云宫,你们四人就各自提出请求,希望能有一点时间处理私事。三个月让你们安排好堂中事务,也交给四婢一些权利.让她们能在你们不在时,处理堂中事务、这不就是为了现在?”
南天仇一愣,然后笑出来。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宫主。”
“我说过,你们有私事要处理、或想离宫游历,我不过问、不干涉,也不会阻止,只希望你们记住,你们四人,是流云宫四堂之主,无论你们发生任何事,云流官都会全力支持。”
“属下明白,谢主。”
“我想,水玥和蓝镭也将动身回金陵,你是否要与他们同行?” 柳轻非眼里闪过一抹洞悉的慧黠神采。 南天仇再度一愣,难得赧了颜。
“属下……会独行。” 看来宫主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他再掩饰也是多余,不如就大方承认了。 柳轻非点点头,只手托腮,露出思考的神情。
“还记得,你将白玉如意送到都尉府的事吗?”
“属下记得。” 当初水玥受伤,无法完成玉牌主人的托付,是他将白玉如意送达,水玥才算完成任务。
“如果有空,不妨了解关于白玉如意的前因后果,对你也许会有所帮助。”柳轻非暗示。
“属下会记住。”虽不明所以,但南天仇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那就好,你去吧。”
“属下告退,宫主请保重。”南天仇躬身行礼,便转身退出云织楼。
他一离开,柳轻非再度执起笔,原本消失的暗再度出现,继续磨墨,仿佛刚才从未被打断过一样。
“暗,对四婢的夫婿,我那么要求。可是对于四堂之主的伴侣,我却任他们自由选择,这样会不会不公平?”她低语。
“不”
“我会不会太偏心?”
“不。”
“万一,四婢的夫婿有微辞怎么办?”
“不。”他们绝没有这种机会。
柳轻非微偏颔首,想了一想,唇瓣泛出轻笑。
“朱雀翩翩向南天。” 书写,落款。纵然有羽翼能橱翔天际,终究难脱七情六欲,难过情关。 只是,一向温和处世、不与任何人结怨的天仇,一旦动了情,会是怎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