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跹很想笑,而她也的确笑了出来,不是笑不露齿的那种笑,而是那种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滑稽的东西一般的捧腹大笑,编贝也似的牙齿甜甜地露出,即便让人觉得是在被嘲笑也难以生出怨气,反而会觉得她比之前多了几分孩子气,煞是可爱。
正摆出pose准备在这刻意营造的环境中给翩跹一个突如其来的震撼时忽然听到清朗的笑声,即便是宫九这般有着骆驼同等级耐受力的人也不禁脚步有些乱,暗自过了一遍今日的计划和所作所为,并未发现任何可笑之处,难道是见惯了各色做派的那位姑娘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不成?
翩跹跟着踏入了破败的房屋,四下扫了一眼,烛火已经被宫九命人点起,夜色逐渐笼罩了这个庭院。微弱的烛光在已经开始剥落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原本供奉着的画像被扯去大半,贡品早已不知所踪。宫九负手站在香案前,他长长的倒影也随着烛火的摇曳变换着短长。荒村野岭,红衣香案,的确是诡异的气氛,如果翩跹没有想到红衣女鬼前来索命,再次不捧场的笑出声了的话。
几番听到身后少女的轻笑,宫九也没有了营造气氛的兴致,没好气地上前拧动烛台,也没见他怎么转动,数声艰涩的响声后,香案缓缓向右移开,露出幽深的地道。进入屋子时,宫九带的人已经只剩下几个绝色的少女,其余人都远远候着,而当他踏入第一级台阶时,她们只是远远站在屋角,完全没有跟随的意思。旁若无人地走了几步,宫九像是刚刚意识到翩跹的存在,笑吟吟地转身招了招手。
“这里很有趣,你也很有意思。现在我打算去这个有趣的地方做一件不一定那么有趣的事情,姑娘可愿赏光?”薄唇吐出的字句是邀请,也是暗示,只是看着说话人的表情,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仿佛不是站在前途莫测的地道里,而是在那红烛罗帐里缠绵地说着令人沉沦的情话。他总是有一种魔幻般的能力,可以使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脚步,顺从他的意愿,即使前面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莫非宫九除了会忍术居然还学了魅术不成,翩跹是不会承认有人天生就有这般浑然天成的魅惑力的,不过若是那天资纵横的吴明所授技巧自然别说,虽然没有中招,但是宫九隐隐有摊牌之意,这是获取情报的最后途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同样眼角带了风情万种,提起裙裾施施然走了下去。
沿着阶梯走下去,两边石壁上的灯次第亮起,或者说不是灯,只是随着人的脚步从石壁上滑开的石片内部显现出来的明珠罢了,不是什么高深的机簧,却胜在心思精巧,用度大方。一直走下去,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雪白,仅设一桌一椅,肌理如行云流水,或隐或现,或似狐狸头,或似人面,悠悠的降香味传来,正是明清两代最受推崇的御用家具木料以至于近代近乎灭绝价值连城的黄花梨木。
一张款式简单的黄花梨罗汉床便能拍卖出三千多万元人民币的高价,一对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也得两千三百万。宫九是打算连太平王府的底牌也掀了么,处处使用贡品!不妥,或许是在炫耀他的财力和与官府亲密的关系,这些东西巨商大贾也不是没有能力获得。抑或是,他根本没指望翩跹能够悉数认出?这些东西哪怕不知道来历,有见地的人一看便知是珍品,倒也不是不可能。
身后的密道缓缓合拢,此处并无明珠灯火,却亮如白昼,也不知又是什么手段,宫九径直走上前去,提起桌上放着的鸡毫笔,此为软毫,用得好笔势奇宕,字迹丰满,苍劲有力,婀娜多姿,但掌握不好的人则会字迹臃肿像“墨猪”,故而用者不多,东坡先生曾惊叹“此笔乃尔蕴籍。”也是源于此。而宫九笔下高古浑厚,典雅恣肆,荡气昂然,墨色先枯后浓,显然颇得此笔真意,跃然纸上两个大字“客来”酣畅淋漓,翩跹细细品味其中意境,不禁为之击节。
宫九面有得色,却也不多言,二人目睹着那张写着客来的纸缓缓沉入桌中,右侧的墙壁就像是帐幕一般被徐徐卷起,一溜边的黑衣人蒙着面站在两侧,看见宫九立刻单膝跪下,然后默默地站回原位。其井然有序如同军队操演,而下跪之人有高有矮,胖瘦不一,连手上的茧子位置都各有千秋,显然不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