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低垂下来的睫毛遮住了翩跹眼中复杂的神色,哪怕是下意识,也会告诉自己,那是不应该有的心思呢,否则又怎么会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会动绮思的呢,还是对那么一个不染凡尘,冰冷寂寞的男人。
午夜梦回,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亲手杀了仇人之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或许有一天,那个曾经最了解自己的男人会找上门来,也不过是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而已。毕竟,当一个人已经通过深度催眠挖掘出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思绪的时候,只要还是人,就只会把这个人当做家人而不是情人了。
所以,这才是潜意识中一定要瞒住西门吹雪自己另外一面的原因吗?纤细的手指陷入松软的被褥中紧紧拧成一个结,青色的筋络从玉版纸一般的肌肤上浮现出来,好似干枯的墨汁泼上,映着被帷幔重重遮挡的些许微光下翩跹青白莫辨的面色,幽昧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或许是失去得太早太多的缘故,翩跹对于已经拥有的总是分外珍惜,对于还没有得到的却时常心存疑虑,能在一切落幕之前似是而非地对某人许下承诺未必不是觉得难得能有一个相处多年彼此都觉得可以接受而且还一直是对方主动不愿意就此彻底失去的人,而西门吹雪显然不是一个会轻易动心的男人。
他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罢了。他可以有妻子,也可以有孩子,有朋友,只是陆小凤请他帮忙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觉得追杀陆小凤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为了叶孤城,儿女私情又何尝不是可以放弃的东西,有哪一个丈夫会不介意给自己的妻子添上红杏出墙的污名?就连看似处处让他让步的自己,凭借的恐怕也不过是剑灵的身份罢了。
没有人的时候,翩跹总是会想,那冰冷的目光下流淌着的柔和,到底投向的是自己还是那把自己曾经寄身着的乌鞘长剑,那一句句让她不由自主陷下去的深情话语,是对着虚无缥缈的剑道还是承载着更进一步的道路的自己。情感上,她可以飞蛾扑火般沉溺于美好的梦境,但是理智上,有哪一个女孩儿会觉得那样的男人会耽于儿女私情?
更何况,如果西门吹雪真的是一个为了爱情——姑且称之为爱情吧——可以放弃一生追求的男人,翩跹歪头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只觉得浑身发冷。不再那么超脱尘世繁华,把全部心神奉献给剑道的西门吹雪,也就不是当初让翩跹觉得契合,为之心动的男人了。
所以,就这样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翩跹小小伸了个懒腰,拢过被子重新安稳躺好。就算男人现在天天逼着自己回到剑里又怎么样呢,当初要不是心神沉浸在男人的剑意之中,未必会有现在的这份契合,而男人的每一次挥剑又何尝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心意交融?庄生梦蝶,是邪非邪?
不管他在乎的是剑抑或是人,本质上都是我不是吗?想通了这一处关节,第二处屏障便顺其自然地薄弱了下去。一个自我到甚至有些任性妄为的男人,会在乎翩跹其实不是那么的纯白无瑕吗?显然不会。剑者,凶器也,在西门吹雪看来,最美的绝不是娇弱无依,入手即化的雪花,而是绽放在剑光下艳丽的血花。是非曲直,存乎一心,若是翩跹没有杀伐决断任凭一心的性子,才会让他觉得不适。
破开了缠绕心头许久的迷障,翩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顺着剑身缓缓滑动的丝帕忽然一滞,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翩跹的破障比我想象的难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