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翩跹现在一定会默默地往嘴里塞一颗。她是真没想到叶孤城的行动力居然这么强,前一天还刚刚醒来哄着自己一问一答交代清楚了,今天就让清颜姐姐一大早上门拖住自己,然后径直到隔壁把西门吹雪约走了。
细雨绵绵,带着海风特有的气息轻击着两把白绸伞,远远望去,朦朦胧胧的烟雨中,并肩而行的两个人格外养眼。便是一直对这桩事不太看好的清颜,望着同样颀长挺拔,茂如修竹的背影,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的确不比自己的夫君要差。
见翩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崔清颜掩嘴轻笑,旁边早有侍女奉上了朱红色的漆盘,她取过茶具,一一在案上排放开来,和着雨声潺潺,语调愈发地婉转轻柔,“你呀,还是年纪轻了些,正是该多磨磨性子的时候,这么沉不住气,日后过了门,可怎么过啊。”
水是清颜身子骨还好的时候和翩跹一起采了雨水当天的雨水,埋到瓮里沉淀了这么些年,去干净了无根水的轻浮,清冽澄澈,煮开了第二道的时候,室内便有了若有若无的一丝淡香,鹅黄色的叶芽儿舒展开来,分外可人。
翩跹心里和茶叶一般起伏不定,面上却只是抿着嘴笑,偷眼看着愈发浓密的雨丝,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任是谁都看得分明。
崔清颜也不恼,二道之后的茶水尽数倾了,仍旧吩咐人原样把东西准备一份上来,薄薄的雾气里笑得气定神闲,“这烹茶也不过是十二道工序,比你们学一套剑法简单多了,你依样画葫芦做一遍给我看,我就陪你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可好?”
见翩跹起身跪到案前,崔清颜干脆亲自去室内取了一具琴来,就着远处从未停息过的涛声和眼前随风散落的细雨信手拨弦,曲调回环舒缓,时不时引导翩跹手法的轻重,翩跹便是再焦急的性子也叫她磨平了。
泼墨似的天色逐渐暗沉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雨帘细密而无穷无尽,这般雨势滂沱,别说是助兴了,若是换了两个人,此刻早已是衣衫湿透,狼狈而归了。偏生现在走在雨中的人,不仅周身干爽,连素色的鞋面也未曾染上污泥,闲庭信步,气质卓然,闷不出声。
西门吹雪不想说话。他已经听叶孤城说了一次又一次的情非得已,光风霁月的决战还因此被放了一次水,再听一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让叶孤城无法原谅的事情。叶孤城也不想说话,一直视若己出的小姑娘忽然就说有了心上人,心上人还是自己的朋友,这种复杂的心情,根本无从道来。
但是终究两个人不可能就这么一路走下去,再走上一会儿,可就要出城了。前面恰好是一座竹亭,六角玲珑,无碑无匾无联,叶孤城先行一步收了伞,就着用内力烘干的石凳坐下,见西门吹雪面色不豫,索性直接把事情说开,“此间事了,我待携清颜出海,可要同来?”
西门吹雪淡淡看了叶孤城一眼,白绸伞收拢起来搁在一边,在对面坐下,眸中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前尘难追,得失寸心,就此看破,海阔天空,的确很适合你。”
“白云城主平生所愿不过以一人一剑,护住一人一城,而今白云城主已死于西门你手下,白云城再无可忧虑之处,叶孤城孑然一人,又有何处不是海阔天空。”
亭子里还歪着一只竹筒,淅淅沥沥的雨水流进竹筒,声音越发高亢了起来,叶孤城伸手把逐渐要倒下的竹筒扶了回去,淡淡笑道,“你呢,我和清颜等送走舍妹便拟离开此处,游历四方,你们打算怎么办?”
西门吹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叶孤城语中的你们是什么意思,待叶孤城严肃地又问了一句,“你和翩跹,日后打算怎么办?”才意识到叶孤城暗含的深意。虽有几分惊讶,回答得却无比坦然,“执手经年,何须忧虑。”
叶孤城眉心微蹙,冷声道,“我知你从未深思情爱之念,然而翩跹她已经到了这般年纪,再过两年,便是该许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