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匆匆吃完了好几天前就一直期待着的生日早餐后,就喊着玛利亚给我梳头发。
单凭我一个人,想要搞定自己那头金发,那绝对是噩梦级的任务。
而要想弄出未成年的贵族少女应该拥有的漂亮发型,那么对于不是玛利亚之外的普通女仆,也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再次赞美了玛利亚在拗发型这一方面的手艺越发精湛——之后,瞧见她脸上兴奋的红晕,我的心情也被她开心的情绪所感染了。
我不觉得别人为自己服务是什么罪恶的事情,我可是付了让双方都感到满意的工作薪金了。
服务业和奴隶制度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
后者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所能想到的最残酷、并且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制度。真不敢相信远在海对岸的美洲大陆,居然在相对整个人类历史而言的不久之前——
美利坚共和国的南方地区,居然还在使用奴隶制度。
万幸,伴随着一场围绕着奴隶制度、以及其下的各方势力角逐的——南北战争的落幕,这种让人深恶痛绝的制度总算是从这个世界上正大光明的消失了。
但是,就像是教堂里的牧师所说的那样——
“阳光普照之处,黑暗无所遁形。”
但是阳光无法照耀的地方,黑暗却是一直存在的。
等我在玛利亚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走下楼,就瞧见客厅里坐着一位穿着一身红色洋装的女性。
她的整件衣裙都是红色的,而且头上还戴着一顶红色的宽檐帽。脸上还画着浓妆。
‘居然还画着同样的红色系的浓妆!’
我真不敢相信——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伦敦居然有人能将这种颜色的衣服——堂而皇之的穿出来。
我下意识的让眼光瞟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一件蓝白色的裙子。
——这条裙子的蓝色非常衬我的瞳色。
一直将流行延续到现代的万能百搭的白色再配上这样的蓝色,就会变成让人感觉柔和的色调。
看到我下了楼,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精装硬皮封面小说(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拈着一枚雅致的书签,将书签放入书页的夹缝间)的母亲招呼我过去见一见这位新来的客人。
虽说我们家的客人“种类繁多”(真是抱歉,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或者更贴切的词语了),但是像这样的打扮照耀,肆无忌惮旁人目光的女性,换做母亲一贯的准则——就如同她绝不会让我见到街边站着的娼.妓一样,绝不会让这种女人进我们的家门来。
脸上画着浓妆,打扮的肆无忌惮,并且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女性,就算是服饰华美,在母亲看来,是和那种高级娼.妇划等号的存在罢了。
可说实话,我对她表现出来的那种肆无忌惮的一切随着自己心意来大半的态度,打从心底涌出了些微的羡慕之情。
母亲与这位客人相谈甚欢。
我从来不敢相信,第一位夸赞这位达雷斯男爵夫人的头发,是如同焦糖色美丽的红颜色的人,居然是我的母亲。
少女时代因为一句真心的赞美从而缔结的友谊,还真是维持了久远到让我这种下一代的孩子感到震惊的时间段。
总而言之,让我决定从这种谈话中脱身离开的,是这位死了丈夫又没了腹中胎儿并且丧失了生育能力的女性,带来的那位笨手笨脚的执事。
他——实在是让我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看不下去啊。这种迟钝的家伙。’
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从茶话会里离开后,打算溜到二楼的琴房,从琴房的立柜里找出来我之前放在那里面的《亚瑟王传奇》找出来,再看上一遍。
这本《亚瑟王传奇》是我能找到的所有版本,并且翻阅过后相中的最喜欢的一个版本。
当然,我还淘到过一些《凯尔特神话集》这样的旧书,但是被父亲以“这些书脏得不卫生”为理由给没收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们。
但是我发现,司各特《艾凡赫》这本书也挺有趣的。
从文学角度看,和我相中的那个版本的《亚瑟王传奇》有着不相上下的完美地位。
我靠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压下我对今天早上看到那起谋杀案现场的惊恐。
第一次直面这种人类暴行的结果与历史的真相,这双重刺激让我觉得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遇上什么让我感到半分惊讶的事情了。
我错了。
错得彻彻底底。
在今天晚上,我听到父亲在晚餐结束后的甜品时间,宣布了一个消息。
“女王陛下在一个月前,就确认了那位爱德格席尔温福特的身份。”
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是本人。
“——这是本人。”
‘看,连父亲都这样子说了。……这件事情他已经说了第二次了吧。’
“那一位在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晚上举办一场舞会。作为庆祝伦敦进入社交季。”
我觉得父亲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有趣了。妈妈也同样觉得如此。
所以我们两个人都很给面子的对着自己面前的那碟切成三角形的小蛋糕抿着嘴唇——从唇缝间漏出细微笑声——笑了起来。
娱乐了自己妻女的男主人,继续说了下面的事情。
“好了,谁想来点葡萄酒?”
虽然父亲是这样询问着桌上所有的人,但是他的眼睛最后的视线却落在了母亲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