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师驻扎金山卫一带近两个月,便装的海军陆战队兵力不够时,比如半夜运水雷大炮进来,62师的壮汉会被叫去帮忙,这是有额外报酬的。即便没有额外报酬,62师的士兵也乐意去——海军吃的好,餐餐都有鱼肉,运气好还有家乡腊肉,油水十足,吃过几回弄得人人想当海军;军官就更喜欢和海军军官交朋友了,不说饭菜,光下午抽着上好的哈德门香烟,端着杯红茶吃饼干糕点就让他们不亦乐乎了。
其实战争期间海军也不是非要这么奢侈,这是担心62师走漏风声,报酬一般都说成是封口费,吃饭则是加餐,大鱼大肉随便吃。不想这62师也和海军一样是地方军——全师都是湖南人。别看这支部队武器落后,连个钢盔都没有,只有一顶笠帽,冬装也不够,冷的时候冻得只打寒颤,可上阵干活皆卖命,妥妥的好汉子。封口费一发,事情全部摆平。
金山卫城里的冯道平担心海军炮火不能支援步兵,而在卫城以北、溯水直上七八公里的张堰姚氏宗祠海军炮队司令部里,第8集团军副司令黄琪翔中将和第10集团军参谋长徐旨乾中将都担心海军炮火会伤及步兵。
此刻,一直被黑布遮盖的五万分之一地图终于展现在外人面前,炮台、防线全在其上。第1舰队司令陈季良中将坐在一张大藤椅上,脸带微笑,而第8集团军副司令黄琪翔中将、第10集团军司令刘建绪上将、参谋长徐旨乾中将等人对海军的计划开始是面面相觑,而后又热血沸腾——真这么打,那肯定是大捷中的大捷,几个人拿青天白日勋章那是肯定的。
可计划也行险,假设海上的日本舰队不退,反以重炮压制己方炮台,62、63两个师能守金山卫城并前线两个炮台吗?要是守不住,那放上来的日军一推到底,不说前线两个主力炮台,就是后面的第三、第四炮台也会被敌占领。
28军可是旁系部队,步枪一半是汉阳造,一半是民生造(湖南民生工厂);轻机枪很多连没有,大部分是1、4、7班有一挺十发自动步枪,还是自造;重机枪勉强每营六挺,可全是三十节式,昌化修械所汉阳各半,钢料奇差、极易发热;团里有迫击炮连,可也就九门迫击炮,炮弹不足不说,有些炮弹打出去还不炸。
就这么一支队伍,要在敌人舰炮、飞机的打击下与敌登陆部队死战,不后撤一丝一毫,这真是太难了!一旦敌海军舰艇不撤,28军将会重演罗店惨剧,一天之内被敌舰炮打光。
北伐期间黄琪翔有四大美男子之称,陈季良如果腰上的伤不痛,也可以说是海军中的美男子,两个美男子相争,谁拿谁也办法。这其实也怪最高统帅部,陈绍宽在南京是希望28军以及其他几个陆军师配合海军作战,可第三战区副司令顾祝同对此表示反对——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金山卫肯定是大捷,让海军指挥岂不是海军的功劳。
而常凯申对此也有自己的小打算,左路军死战三个月都没有大捷,金山卫一开炮就是大捷,中央的面子往哪放?可痛苦的是黄埔系、土木系全陷在淞沪,要想抽调到金山卫抢攻根本就不可能,于是战役指挥权最终交归右路军张发奎,这也是黄琪翔在此出现的原因。
其实海军部做出的计划很合理——先纵容敌登陆先头部队登陆,而后最前沿的第1、第2两个炮台才开炮轰击敌已经落锚的登陆船队,这两个炮台距离海岸仅有两三公里,分属金山卫两侧。如此设置可最大限度的发挥炮火威力,打击敌船、保护雷场。
将敌登陆部队放进来,这些部队自然是会攻击近在眼前的炮台,这就就要靠步兵和日军死磕了,并且离海岸更远的第3、第4炮台也会协助步兵防守前沿炮台。从地图上看,四个炮台呈标准的正方形,两前两后;金山卫城和张堰则是两个顶点,与临近的两个炮台构成一个三角形。以海军的估算,把日军放上来打,运气好的话最少能吃掉一个师团。当然风险也是有的,万一前线步兵崩溃了,四个炮台一一失守,那整个作战计划就完蛋了。
“黄副司令不需担心海军炮火会误伤陆军兄弟,海军这三个月已经将整片区域都测绘过了,虽然没有试炮,可距离心中全然有底。我们还怕前线说不清楚区域,又特别训练了人员。炮一定是能打得准的。”陈季良没开口,说话的是海军参事处参谋周光祖上校。他觉得黄琪翔中将是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所致。
“我就担心一件事:万一步兵没守住炮台怎么办?”黄琪翔完全知道28军是什么情况,虽然都是湘军,可28军的62、63两个师是不能和其主力15、16、19三个师相比的。万一四个炮台都丢了,日军扫开雷区源源不断的登陆上岸,整个右翼军填进来都不够。
“这就要问刘司令了。”陈季良笑了一句,“以海军的估计,第一波登陆的日军最多在一个师团,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有重装备上岸。我军以逸待劳,以守对攻,炮台不可能守不住。日舰不撤也是不可能的,布雷的时候我们已经算准了潮汐,涨潮的时候水雷碰不到船底,可落潮后就不同了。前线炮台虽然简陋,可挨上几十炮也还是受得了的。”
陈季良把话题转移到第10集团军刘建绪这边,刘建绪却不说话,他处事素来小心谨慎,28军两个师联合海军一起拿下金山卫这场战当然最好,可28军究竟是旁系,15、16、19三个师在上海战场上苦拼,换防不说,陈诚居然想把15师拉走。
再说这右路军,也就只有55、56、57三个师。55、57师是江苏陈调元的旧部,56师是安徽马祥斌的兵。而自己的第四路军,本来辖下有15、16、19、62、63、192、新34(后改编128)、暂编第11旅,共七师一旅,全是三湘子弟。出湘之前常凯申答应绝不分割使用的,现在倒好,15、16两个最能打的师调走,剩下的第10集团军还要受张发奎节制。
抗战以来,刘建绪心思诸多,但他性子内敛,不会想像他的前任参谋长彭松龄一样在电报里直言陈诚‘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借日军之手剿杀杂牌以安内’,只是心里还是有本账的。杂牌师换不了防,所以不得不拆散补充中央军,但湘军能打啊,15、16师拉上战场,哪里比中央军差,为何整个第四路军不能集中使用?
刘建绪心中微微埋怨党国,要是他活到后世可要气的吐血,世人大多只知道淞沪抗战有黄埔德械师、桂系、川军、东北军,早早调入浙江从浙江赴上海的湘军却默默无闻,唯有浙西一带的老人暂且记得这支军纪森严,与民为善的笠帽兵。
“黄副司令、陈司令请放心,其他人能做到的,我第四路军就能做到!就是全军死光,也要保炮台不失!!”司令长官刘建绪不说话,参谋长徐旨乾就只好代为开口。
参谋毕竟聪明,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陈季良倒明白话里的含义,他高兴道:“有徐参谋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和刘司令也请放心,绝不是28军死光,是鬼子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