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盛、汉盛……”一个熟悉的声音浮响在李孔荣耳侧,喊他的人似乎是徐佩佩,她抱着几个月大的女儿正对着他说话,明媚的阳光中,她笑容如花。
“汉盛、汉盛……”喊他的声音渐渐变幻,徐佩佩的笑脸开始在光晕里溶解,慢慢浮现的是另一个女人。那是李太太,她赤着脚站在一片血地上,手直直的指向他,面目死一般灰白。
李孔荣正惊异间,李少校突然出现在李太太身边,他怪异的诡笑,而后场景瞬间转到柏林车祸的那天夜晚——承接李少校的记忆后,李孔荣完全记得车祸时的情景——漆黑的夜晚,稀疏的路灯使道路更加阴森,而货车的引擎轰鸣盖过一切声响。李孔荣站在马路正中间,但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挪动脚步,眼着货车越来越近,他终于‘啊’的大叫一声……
“汉盛、汉盛……”大叫之后的李孔荣感觉自己仍然在梦中,但船舱里的座椅和外面方莹的叫喊让他明白自己不在柏林而是在船上。
“怎么回事?”大汗淋漓的李孔荣起床开门,现在是下深夜,方莹没有急事绝对不会半夜敲门的。
“宁海号出事了!”方莹人还未进来就说出了原委,他随即把部里的电报递给李孔荣,“国内发来的,转发延误了,我们现在才收到。”
李孔荣抓过电报飞快的扫了一遍,他摇头道:“这是六个小时之前的电报啊?”
“是,无线电功率不够,只能通过有线电报转发。”方莹道。“这一次佑之兄可能……。汉盛,能想办法救人吗?”
“不知道!”李孔荣使劲捋了一把头发,“关键是我们不知道宁海号现在情况怎么样?!荷兰港就有海军的补给点,真正能想办法的周光祖。”
“龙田丸怎么办?”方莹明白李孔荣说的在理,国内也是病急乱投医。“要是有人被日本人抓了,肯定保不住了。我们的航母……”
在李孔荣的计划中,龙田丸有着无可取代的作用。因为她俘获的时间最早,造船厂和舰队都要靠她磨合,如果龙田丸被日本人夺回去了,不光影响海军重建计划,还将大大打击海军的声誉。李孔荣并不是喜欢那什么‘不承认日本人侵略委员会’那些人,也不喜欢基督教会,可只有这些组织中的世界主义者、基督徒才愿意帮助他在美国的活动,于是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喜好,假装成一个民主分子或者宗教分子。
这让他极为难受,在这种难受中,他也逐渐明白所谓的政治战和民意对战争的影响。他、以及他日后的舰队都要考虑到自己的举动对华侨的影响、对美国民意的影响,因为这涉及到日后海军债券的发行。失去宁海号是一次失败,失去龙田丸却是一场灾难,这该怎么办?
“我们能提前把龙田丸开走吗?就开到阿拉斯加港口。”方莹追问道。
“不行。”李孔荣摇头,“龙田丸开到阿拉斯加港口就暴露了,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我们重新派人过去也最少要一个月。向欣兄收到这份电报了吗?”
“应该收到了,电报是旧金山总领事馆转过来的。”一直站着的方莹终于不安的坐下。他自我安慰道:“日本人既然是飞机进攻,那么在附近的肯定是航母,照你说的航母有两百多海里进攻范围,说不定等日本人找到他们的时候,荷兰港的人已经把他们救了。”
“但愿吧!”李孔荣也坐了下来,他弄不清刚才做的那个梦代表着什么,这难道是示警?他忽然很想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了,按照在旧金山收到的最后一封信,她们此时正住在法租界。
“快!救人、快救人……”荷兰港外海五十海里处,海军参谋周光祖上校正站在一艘渔船上。因为找船的延误,他此时方赶到宁海号沉没海域,灯光下看到海面上漂浮着的尸体,他浑身颤抖起来。其实不必他说,高价雇来的美国船员已经在用木杆捞人,可情况让人沮丧,美国船长确定后无奈道:“先生,我们来晚了,他们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周光祖也感觉到了不对,可他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带着哭音厉声道:“他们怎么会死?!他们几小时前还在和日本人拼命,他们几小时前还在和……”
“先生,”感觉中国人太过激动,美国人正要抚慰他时,周光祖猛然跳下了海,他抓着一具水兵的尸体使劲摇晃,见没有反应。他又厉声呼喊起来:“佑之!高佑之!甘礼经……姚法华……”
“噢!我的上帝。”越往前航行,尸体就越多,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浮尸,船长情不自禁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也是海军,正因如此他才敢跟着周光祖出海。此时白令海的水温处于全年最高,几个小时的时间船员绝不会冻死,不是冻死那就很有可能是被日本飞机杀死。船长脑海中浮现船员落水后被日本飞机射杀的场面,只觉得全身发寒。
“这里,这里!长官……”另一艘渔船上的陈大莹少尉高叫起来,他是译电员,听说救人,荷兰港能出来的人都出来了。他那边捞起的是一等看护兵韩亨瑞,他躲在其他人的尸体下才逃过一劫。迷糊中听见有人叫舰长的名字,他当即惊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韩亨瑞刚喝完一口水,爬上渔船的周光祖就拽着他的衣服问。“人呢,都死了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韩亨瑞喘息着,“船被日本飞机炸沉了,长官让我们弃船,我们浮在海面上,日本飞机就开枪,一直开枪一直开枪……”想到刚才恐怖的情景,韩亨瑞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可他没出声,任由眼泪流出眼眶。“长官,日本飞机不是人,他们来了两次,来了两次,他们……都是打光子弹才走的。”
“那群畜生!!”周光祖怒骂,手使劲捶打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