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不是、不是对不起!”纪琉云的身子,冷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五月握在手中的冷剑。纪琉月已经被杀,纪家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这个纪琉云了。纪二小姐,该死!
莫青辞的拇指指腹,轻柔的抚着纪琉云的面颊,“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对你的愧疚里,所以我护着你,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补偿去弥补对你的亏欠。可是小云,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已不想再挣扎了。”
纪琉云满是鲜血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喉间满是鲜血,终究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青辞,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年,她便是用这种狠毒的报复方式,咬死了仇人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也会死在这种杀人方式下。
如此算来,还真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纪家姐妹本就是不该出现之人,是故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事宜,都不宜与外人知晓。所以对于纪家姐妹的处置,也是最为低调的。
能留个全尸,实属不易。
若是被人查出来,一旦捅上朝廷,这莫家只怕会受牵连,其罪非小。如今公主已死,再也不会有人,为莫家求情。何况,纪家姐妹害死公主的事一旦上报,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纪家深受前朝恩典,那份降书还不知是叫谁给拦下来的。
顺藤摸瓜,只怕朝廷上也得人心惶惶。凡是涉及前朝,都必须小心谨慎,切不可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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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辞独自一人,守着黑漆漆的屋子,身上的衣衫,还沾着纪琉云的血。不久之前那一幕,在脑子里不断的重演,不断的刺激这他所有的神经。
有车轱辘的声音徐徐而至,如意推着林慕白进门,未见容盈踪迹。
“侧妃还想知道什么?”莫青辞问。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的性子如此隐忍,但如何能隐忍得下,公主生下其他男子的孩子?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而公主的性子如此刚烈,心中对你又是深爱非常,怎么会愿意为他人产子?”这是林慕白最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莫浩的身世,直接关系着他的生死。纪琉云与莫青辞的孩子,怎么说都是钦命要犯,而公主的孩子,则是天之骄子。既然不同的两种身份,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莫青辞微微扯动唇角,“我瞒过了所有人,唯独瞒不过你。”
“那么真相呢?”林慕白问。
“浩儿是我儿子。”莫青辞道,“是我和公主的孩子,如假包换。”
如意不解,“不是说,小公子乃是公主与元青——”说到这儿,如意顿了顿,到底没能说完。毕竟这段往事不管有没有发生过,始终都不光彩。
“我与公主成亲,除了新婚之夜,我始终不曾再碰她。纪琉云为了报仇,早已红了眼睛蒙了心智,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莫青辞长叹一声,“我怕她会伤害公主,所以刻意的疏远公主。我原以为的保护,并没有换来纪琉云的就此作罢!彼时,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的成为莫家子孙,她做了个很冒险的决定。公主很喜欢喝酒,酒量也好。可嫁给我之后,她时常喝闷酒,喝醉了就在花楼里安睡。”
“纪琉云给公主下了药,然后装成奴婢,让元青去找公主。元青本就觊觎公主,所以——只要元青去了,就一定会跟公主发生苟且之事。是故最后,我让如风引走了元青,自己装成了元青进花楼。”
“那天夜里,其实是我和公主在一起。公主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喜欢与人解释。第二天一早,如风便将晕厥的元青放在了公主的床榻上,而我悄悄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全了纪琉云的心意。”
林慕白蹙眉,“那么公主,其实是知道实情的?”
“她约莫是猜到了,但她什么都没说。便是外头传闻她与元青有染,她亦不在乎。只不过在查出怀有身孕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赶走了金凤和元青。”莫青辞道。
如意想着,“大概公主自己可以忍受,但——但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背负骂名。”这大概便是公主的母爱吧!再残忍狠毒的人,心里总还有一处柔软的角落,用来盛放自己在乎的人,付出在乎的情感。可转念一想,一张脸又阴郁了下来,“既然公主如此爱着你,你怎么忍心这般无情对待?还叫纪琉云,如此狠毒的害死了你们的孩子?莫城主,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你的心却是铜墙铁壁?”
“死的——死的不是我与公主的孩子,是、是——”莫青辞犹犹豫豫了很久。
林慕白眸色微沉,“是你和纪琉云的孩子?”
莫青辞眉头紧皱,而后重重点了头。
如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怎么纪琉云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吗?抓着孩子就咬?”
“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活在这份挣扎里,所以在公主生产那一日,其实我就已经把我与小云的孩子替换了进去。浩儿是早产的,所以能与小云的生产日子,赶得上。”莫青辞苦笑着,眼圈通红,“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做,只不过——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活在仇恨里。曾经有一度,我把孩子送出去了。”
“不管去哪,哪怕是平民百姓家里,也好过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里挣扎不休。纪琉云只顾着报仇,日思夜想的,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得不成样子。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染了风寒,我便教人直接把孩子带走了,所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长得什么模样。”
“孩子死后,我目睹了公主的歇斯底里,于心不忍,我便将孩子送了回去。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自己与公主再无可能。这辈子除了保护她,我什么都做不了。尽不到一个做丈夫的职责,只能好好的做一个父亲,养大我们的孩子。”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而我,什么都不能说。除非我杀了小云,不然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她会变得更加疯狂。如果不是你们的到来,渐渐的治好了公主的病,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动手,也不至于露出马脚。”
林慕白冷笑两声,“雁过留声,只要杀了人,就必定会有痕迹可寻。莫青辞,你自以为深情,却从不知道公主要的是什么。一味的纵容包庇,以至于公主如今香消玉殒。算起来,你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元凶,那些人其实都是死在你手里的,不是吗?”
莫青辞点了头,并不否认。
“我查过,当年纪家的事和你们莫家逃不开关系。”林慕白冷道,“纪家原本不用死。”
“不,你错了。”莫青辞深吸一口气,“就算不是公主拦下那份降书,也会有其他人拦下降书。真正要纪家死的,是皇上,是帝君,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如意愕然,“皇上?”
“皇朝更替,需要死一些人,来稳固新皇朝的根基。”林慕白已经明白了莫青辞的意思,“呵——这就是所谓的鲜血法则。不死不足以谢天下,不死不足以固朝纲。云中城距离京城太远,又是前朝的陪都,所以皇帝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纪家。”
“且不说公主拦下降书,没有公主也会有其他人,横竖帝王是不可能背负骂名的。”林慕白瞧了如意一眼,“也许,这就是朝堂必须存在奸佞的缘故。因为这些人,其实是皇帝的刀子。忠臣良将不肯做不敢做的事情,皇帝就可以让这些人去做,去实现自己所为的清除障碍。”
如意顿了顿,“师父似乎知道很多?”
林慕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明白朝堂里的生存法则?
公主已死,也就是说云中城很快又会脱离皇帝的掌控,迟早有一天,皇帝也会容不下莫家。反复无常是君王,一念生死皆正常。
“纪琉云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已经死了,而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还活着。”如意只觉得脑袋晕得很,搞了半天,是莫青辞把两个女人骗得团团转。轻叹一声,如意撇撇嘴,“一个死不瞑目,一个死而不甘,说到底谁都没有落个好下场。”
莫青辞没有再多说什么,“侧妃,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说看吧!”林慕白也不敢轻易应下来。
“查出伤害浩儿的元凶。”莫青辞挑眉,“保护好他,就当是为了公主。”
林慕白笑得凉凉的,“你不为自己求情,反而担心小公子?”
“他是公主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莫青辞显得格外倦怠,整个人都精神恹恹的,好像累得很。怎么能不累呢,这么多年一直在欺神骗鬼。要骗过容嫣然,又要稳住纪琉云,他早已心力交瘁。
“我已经有了眉目。”林慕白幽幽开口,眸色微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很快,就能抓到她了。”
“果真?”莫青辞似乎有些喜出望外。
“莫城主还是好好想着,该如何跟朝廷来的人有个交代吧!”如意推着林慕白往外走,林慕白淡淡开口,“皇上那儿,可都等着呢!”刀架在脖子上,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我想知道,害浩儿的人,到底是谁?”莫青辞扳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