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垣微微一怔,不由的有些迟疑,“脚受伤了?”
“主子的脚兴许扭着了!”玉弦也不知道主子伤的有多严重,反正是伤着脚了,至于是扭着是断了她都不知道,横竖是不能走了。
容景垣有些犹豫,看一眼自己随行的那一小队亲信,一个眼神过去,所有人都背过身去快速的站成一个圈。
玉弦一愣,这是望风呢?
想了想,也不由的背过身去。
容景垣走到苏婉跟前,徐徐蹲下身子,“我、我帮看看,如果伤着骨头,可以先帮你固定一下,否则我怕你回不去城里。如果是扭伤,那只好委屈你先忍一忍。”
苏婉也知道此刻的情非得已,抿唇点了头。
深吸一口气,容景垣小心的握住苏婉受伤的脚,慢慢的抬到自己的膝上放着,缓缓褪去她的鞋袜。这还是容景垣第一次摸女子的脚,是故他有些紧张。
白如藕跟的小脚,光滑如玉的肌肤,丰盈而饱满。
见惯了军营中男儿的大脚丫,臭脚丫,如今见着这样一双如璞玉雕琢般的脚,让容景垣的面色微微变了少许,“是这儿疼么?”他极力镇定心神,望着脚踝处的淤青,低柔浅问。
苏婉咬牙点了头,一张脸有些白里透红。
他的手虽然指节分明,可因为长年累月的骑马勒缰和握剑杀敌,掌心有着不少厚厚的茧子。指尖带着行伍男子特有的粗粝,慢慢滑过她的脚踝,而后在她的伤处稍稍用力。
她的身子陡然一缩,他忙收了手,“是脱臼!”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帮你接回去,但是有些疼,你能不能忍得住?”
苏婉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疼得厉害的脚踝,咬牙点了头。
“会有点疼,但是只要接回去,就不会有大碍。”容景垣不会哄女人,只是实话实说。想了想,便又靠近了苏婉一些,坐在了她的身边,“这样吧,你在心里默数,从一数到十。只是脱臼了,没有伤到骨头,所以接回去很快的!”
苏婉蹙眉望着他,咬紧下唇。
容景垣深吸一口气,“那么现在开始了!”
她点了头,下意识的抓了他的胳膊。她紧张,也怕疼,所以浑身紧绷。
“别怕,没事的!”容景垣瞧了一眼她的手,此刻正死死的抓紧自己的胳膊。行军打仗多年,他还没碰过女人。他带领的军队素以军纪严明著称,是故他率先严于律己,从没有——下意识的将视线挪开,容景垣默数,“一、二、三、四——”
一声低唤,伴随着“咔擦”一声,骨头的脆响。
玉弦急忙转身,骇然身子一怔。看了一眼,玉弦又乖乖的背过身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不——苏婉抱紧了容景垣的胳膊,这一次可算是疼惨了。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就算是被毒哑,似乎也没有现在这般疼。哭的时候,自然是连以前的委屈都一块淌了出来。
容景垣刚给接上骨头,苏婉就抱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出于男人保护弱小的本能,他的身子一僵,而后快速的抱紧了她。可抱紧了之后他才觉得不太对劲,不是接骨吗?怎么就抱上了呢?
伏在自己膝上的女子,虽然落泪,但没有喊过一声疼。她是柔弱的,却也无比倔强。
轻叹一声,他收回了环抱的手,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腿。抬头看她时,笑得有些僵硬,“没事了,已经接回去,只要你小心一些就不会有大碍!”
他徐徐起身,颀长的身影将她笼罩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蹙眉望他,噙泪双眸,若风过湖面,漾开涟漪无数。
她张了张嘴,用嘴型道了一句,谢谢。
他哂笑,“不必谢我,如果你不是二哥的人,我不会救你。”语罢,掉头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二哥?
苏婉苦笑,如果不是他所谓的二哥,她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这般狼狈。真是因果循环,可悲可笑。
“会骑马吗?”容景垣问。
苏婉摇着头。
见状,容景垣有些犹豫,难不成让她跟自己这些部下同乘一匹马?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似乎有些不妥。
玉弦忙道,“奴婢可以自己回城,奴婢没受伤!”
思虑再三,容景垣道,“你们先带这位姑娘回城,而后去巡城司等我,我很快就到!”
“是!”这些部下都是他的心腹,是故谁也没有多问。
玉弦被带走了,虽然她也舍不得自家主子,可玉弦也不是傻子,看沐王殿下这般举动,敢情是想偷偷送主子回去。既然是好心好意的事,她没道理在他们中间当蜡烛。
“我送你回去!”容景垣道。
苏婉望着他,徐徐点了头。脚踝处还有些微疼,但是没方才那般刺骨,看样子他还是有些本事的。站在他的马下,苏婉有些犹豫,这高头大马的,她哪里爬得上去?
深吸一口气,容景垣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托上了马背,惊得她慌忙抱紧了他的脖颈。等坐到了马背上,一颗扑通扑通的心才算稍稍平复。回过神来,容景垣已经坐在了她的身前,不叫她看清楚自己的神色。
“待会把脸遮起来。”他道。
苏婉心中微怔,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说到底,他们身份有别,一个是沐王,一个是齐王侧妃,落在别人眼里都是话柄。她此身倒也罢了,却不能连累他。
“嗯!”她低低的发了一声。
他也没在意,只道了一句,“仔细些,我们回城!”顿了顿,又道,“会有些颠簸,可以、可以抱紧我。我别无他意,你莫多想!”
音落,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她不敢去抱着他,只能扯着他腰间的衣裳。可是容景垣的马乃是战马,战马的奔跑速度和耐力不是寻常马匹可以比拟的。
苏婉只觉得耳畔冷风呼呼的吹过,整个人都好像要被风刮出去,眼见着是要被颠下马背。
容景垣也不是傻子,身后的女子这般的矜持窘迫,他不是毫无察觉的。可已经上了马,再矜持便会有危险,她身上还有伤,再摔一次只怕——他得背着她回去了。
思及此处,容景垣也顾不得其他,单手勒着马缰,另一手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柔若无骨的十指纤纤,冰凉得让人心疼。他二话不说,便把她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间。
风中传来他低沉浑厚之音,“抱紧,别摔了。”
苏婉心下一抽,她还没抱过男人……面上顿时若火烧般灼热,抱着他腰肢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脊背上,热得冒汗。可是马儿颠簸得厉害,她若是不抱紧,还真的会摔下去。
于性命而言,此刻的窘迫便不算什么了。
横竖他背对着自己,也不看不到她的满面通红。
天知道容景垣此刻的心情,她没抱过男人,可他除了自己的母妃,也没有抱过女人,更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被女人抱过。
他的心里也是窘迫而焦灼的,身上热热的,不知该如何处置。
直到将苏婉送到了那个农家小院前面,勒住了马缰,容景垣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他哑着声音道,“苏二小姐,到了。”他没有喊她侧妃,而是尊了她待字闺中的称呼。
腰间的手,徐徐抽出,容景垣低头时,只看到素白的十指慢慢抽离,最后腰上一空,便只剩下了自己的腰带。
深吸一口气,容景垣下马,站在马下看她。
苏婉也正好低眉,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未经人事的男女,有了短暂的目光相触。但随即又被理智拉回了现实,他朝着她伸手,“下来吧!”
她抿唇,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纤纤素手递到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是马缰勒出的厚茧,却足够温暖。她的手很柔软很细,就这么盈盈一握,似乎都怕给捏碎了。是故容景垣不敢握得太紧,掌心有些莫名的濡湿。
苏婉屏住呼吸下了马背,落地的那一瞬,容景垣道,“仔细脚下,脚上的伤还没好。”
她突然红了眼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让脚底落了地,心也跟着落下。
手一松,他已翻身上马,没有顿留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她的视线。留给她的,只是扬长而去的背影。她定定的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掌心的温度渐渐的淡了下去,可茧子磨砺的感觉,却有些挥之不去。
下一刻,苏婉突然笑了,笑得面颊绯红。若三月里盛开的娇艳桃花,在温暖的春日里,盈盈而下落着迷人的桃花雨,无声无息的砸在了心坎上。
深吸一口气,苏婉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低眉望着自己的脚踝。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披肩忘了还给容景垣,慌忙取下才惊觉,他早已不知所踪。
那么,下次再还他吧!
容景垣固然是谨慎的,所以他亲自送人,而且送到这农家小院,其实也算是为了保全苏婉。毕竟当日苏婉也是他救回来的,就放在这小院里。
苏婉想着,这是他第二次救了她。先前的救命之恩还没还,这次的路见不平又该如何呢?抱紧了怀中的披肩,希望此生还有机会偿还。
一件披风,算是扯出了一段姻缘。
只是这身份阻在那儿,总不是件好事。
容景甫的威胁还音犹在耳,苏婉哪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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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甫是顶着一脑门的血悄悄从后门回来的,飞舞去书房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玉弦下手素来很重,所以嘛——容景甫也算伤得不轻。
可奇怪的是,容景甫不许任何人乱嚼舌根,对于自己的伤也是只字不提。
但飞舞却明白了过来,只怕自己这位殿下,动了真心,也下了功夫。可惜那位不开窍的,只怕习惯了拒人千里,这一出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在身边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知道丢了没了失去了,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竟是自己从未珍惜过的。于是乎,又开始发了疯的想去追回来。
运气好的,追了回来。
碰见倒霉的,只能追了悔。
因为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伤透的心,便是华佗在世也无法修补。
月氏国的二位将军已经到了京城,所以容景甫这件事很快就被人淡忘了,毕竟天下为重。两位将军的到来也意味着恭亲王府的婚事开始了序幕,瞧着满城彩绸翻飞,听着鼓乐齐鸣的声音,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真让人觉得讽刺。
眨眼间,今儿个便是大婚之日。
蔷薇推着林慕白走在恭亲王府的回廊里,林慕白面不改色,对周围的一切仍旧是淡淡然的表情。虽然知道容盈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可看这自己心爱的男人娶亲,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坐在那里,看着满目的嫣红,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夜。
那时候的自己,亦是一身嫁衣如火。
那时候的容盈,牵着她的手,走过火树银花的回廊,看尽漫天的星光灿烂。她曾经也单纯的以为,那便是一生,直到后来江山动摇,她才知道原来天长地久是件那么难的事情。
“主子,是去明月轩吗?”蔷薇问。
林慕白点了头,“挑了个好时辰,让自己忙一些,挺好的!”说着又笑了笑,“徒弟成亲,哪有师父不到的道理?”
“那殿下呢?”蔷薇蹙眉。
林慕白面色微滞,“他成他的亲,我当我的主婚人,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蔷薇知道,主子这是难受了。
紧赶着便去了明月轩,那头——如意一身嫁衣,轻挽的发髻上,那枚修补极好的金镶玉簪子,在微光里散着璀璨流光。凝眸且看铜镜里,娇颜如画,笑靥如花。
如意回眸,浅笑轻唤,“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