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些怀疑,若是孩子真的保不住,会怎样?”蔷薇不解。
“谁的孩子不是孩子?”林慕白笑问,“有贵妃娘娘在,你觉得这个孩子能消失吗?”
蔷薇这才回过神来,“奴婢明白了!”
“有价值的,是孩子罢了!至于是谁的孩子,其实都没什么必要。双方的合作,要的只是个借口,你还真以为那齐王容景甫,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吗?对自己在乎的兴许还能耐下性子,可对于不在乎的,是生是死都不过是别人的笑话。”容景甫对苏婉如何,林慕白比谁都清楚。
所以现在的苏离,只不过是想抓住救命稻草而已。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倒是可怜了这个孩子。”蔷薇轻叹。
“人心不足,只能如斯下场。没人逼着她成孕,是她自己想要借着杆子往上爬,怪得了谁呢?”林慕白瞧着棋坪上的棋子,若有所思的保持了沉默。
连绍那头似乎断了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没有任何的反馈。林慕白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天胤是否周全。分明让黑狐安排了人去盯着,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按理说,也该有个答复了。
可是,人呢?
只说是发生了火灾,但是具体如何,却没了下文。
不知道天胤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她教他的那些事儿,可万万不能出差错。那地宫里面,四通八达,一旦走错就容易迷失在里面,这辈子都别想出来。那个地下皇城,是按照五行八卦混合了一些上古的推算演变而来,所以林慕白担心,天胤可能已经出事。
否则,为何没有半点消息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慕白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有时候想得整夜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的,实在难受。好在,还有温暖的怀抱,偶尔的慰藉。
漆黑的寝殿内,她轻轻推了他一把,“舍得回来了?”
他嬉皮笑脸,“事儿办完了,自然得回来,否则你肚子里的小家伙都要认不得我了。”
黑暗里,她轻嗤,“我已认不得你,你赶紧走。”
他岂能饶了她,“都五个多月了——”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我想你。”他声音暗哑,带着浓烈的思念与火热的温情。
她没有拒绝,自己是大夫,如今是什么情况,她自然分得清。只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有个好歹,他可不希望她变成苏离那样。
黑暗中,漾开一室旖旎。
林慕白一觉睡醒的时候,床边空了,难得下半夜的时候睡了个好觉,可惜又得继续等。身上有些疲乏,好在那厮还知道收敛,纵然养精蓄锐那么久,也只敢轻轻的碰,否则她真要拿金针银针好好折腾他一番。
“主子醒了。”蔷薇进门。
“什么时辰?”林慕白问。
蔷薇拧了把毛巾,“主子要是觉得累,就再歇会,这会才刚过巳时。”
林慕白一笑,“都睡了这么久。”
“主子好久没睡过好觉了。”蔷薇压低声音,“殿下临走前吩咐过,不许扰了主子的好梦。”
“他人呢?”林慕白蹙眉。
蔷薇一笑,“殿下说回去补眠。”
林慕白面色微红,“真是——”
“对了主子,那边好似有些不太对劲。”蔷薇言归正传,伺候完林慕白,便让人上了早膳。
林慕白喝着小米粥,当下愣了愣,“有动静?”
蔷薇点头,“连御医都过去了,宋贵妃也来了,只不过马上封锁甘露殿,不许任何靠近。奴婢心想着,这是不是已经开始朝着主子所说的结果发展?”
轻叹一声,林慕白冷笑,“等等看就知道,宋贵妃封锁了消息,想来是有了决定。皇后呢?”
“苏娘说,皇后娘娘因为徐婕妤的事儿,病倒了。”蔷薇低语。
林慕白仲怔,“病了?”
“是。”蔷薇颔首,“好像昨儿夜里还发了高烧,这会子人还没醒。早上的时候奴婢派人去看过,病的不轻,约莫是伤着心或者吓着。主子要去瞧瞧吗?”
林慕白点了点头,“待会我去看看。”
“那苏侧妃这头——”蔷薇犹豫。
“我守着她作甚?”林慕白问,“难道等她请咱们喝满月酒?这儿有宋贵妃,咱们还是别搅合,免得到时候反而是咱的错。”
蔷薇觉得有理。
吃过饭,蔷薇就推着林慕白去了栖凤宫。
当然,在甘露殿内你可以行动自如,出了甘露殿,屁股后面就得跟着不少宋贵妃的人。人家如今才是后宫的掌权者,自然要摆出掌权者执掌一切的姿态。
跟着就跟着吧,横竖林慕白也只是去治病,并不做其他。
皇后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这两年又因为容盈的病,忧思成疾,这一次算是病来如山倒。见着双目通红的苏娘,林慕白轻叹了一声。
苏娘哭过,眼睛肿得跟一对核桃似的,“娘娘时睡时醒,这会子吃了药又睡着了。御医们开来开去都是这些方子,半点效用都没有。娘娘的身子不好,近来又太操劳,这下可如何是好?林侧妃您医术好,您给瞧瞧,赶紧给个方子吧!”
林慕白给皇后把完脉,面色微紧,“脉象虚浮,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还来得及,只是需要静养。你把御医给的方子和药都给我拿过来,我看看再说。”
“好!”苏娘照办。
“对了林侧妃,您过来这边,那甘露殿可如何是好?”苏娘有些焦灼,“娘娘病着,势必没办法稳定大局,这下子乾云宫又去不得了,甘露殿又顾不上,您吃得消吗?”
林慕白一笑,“你就别担心我,好好照顾皇后娘娘要紧,我自己就是大夫,平素会自己调节。至于皇上那边——娘娘去不去其实都差不多,少一双眼睛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如今这样未必是坏事。皇后倒下了,容景宸的障碍又少很多。
苏娘不太能听懂林慕白的意思,“娘娘信你,奴婢也信。”
闻言,林慕白若有所思的看了苏娘一眼,俄而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忧思成疾,最容易留下病根,好生照顾。”
“病根?”苏娘急了,“可有什么去根法子?”
“有。”林慕白点头,“让她高兴。”
苏娘一愣,“这宫里如今是多事之秋,哪来高兴的事儿。”
“怒伤肝,恐伤肾,忧伤肺。娘娘这病,不太容易去根,但我会尽力。”林慕白挥笔写下方子,“你亲自抓药,亲自煎药,别让人插手。”
苏娘知道林慕白的意思,郑重其事的点头,“奴婢明白!”
“我先回去,你好好照顾娘娘。”林慕白有着身孕,自己都不太方便,所以也没办法照顾皇后。她在这里,也不过添乱,倒不如回去。
回到甘露殿的时候,林慕白一眼就看见苏离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听人说好像是要早产,一盆盆的热水送进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产婆和御医都进了房,看样子形势很严重。
“主子?”蔷薇瞧着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就觉得心里发慌,身上凉飕飕的,“这不会出人命吧?”
林慕白拢了拢膝上的小毯子,“说不好,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上走一圈,又是第一胎,估计不太容易生。”
靠近点,苏离的喊声便从房内传了出来。
而后声音变成闷响,产婆们在一旁喊着,“侧妃您憋着一口气儿,别出声,把力气往下使。”
又有秋玲的叫声,“主子,您用力啊!主子,不能睡,不能停下来。”
蔷薇未经人事,自然不懂里头在做什么,这会子有些面色发白,“主子,能生下来吗?”
“早胎应该还好些,没有足月那么大。不过也得看苏离自己的体质,如果她扛不住,估计还得一尸两命。扛住了,就算造化。”林慕白淡然开口。
她自己都是个孕妇,所以不适宜进那么血腥的地方,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想靠得太近。
宋贵妃在里头坐着,神情焦灼。握着杯盏的手,有些莫名的收紧,“怎么还没生下来?”
“娘娘,是难产。”明彩慌慌张张的从产房内出来,“产婆说,可能会血崩。”
宋贵妃陡然起身,“你说什么?”
“娘娘,该如何是好?如果一尸两命,齐王那头只怕镇不住。”明彩面色慌乱。
宋贵妃眯起危险的眸子,“都准备妥当了吗?”
“是!”明彩颔首。
“先等等,如果情况不对,只能下下策。”宋贵妃徐徐坐定,面色微沉的握着杯盏,她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到了这会,怎么着都不能功亏一篑。
明彩行礼,退到一旁伺候着。
产房内的叫声还在此起彼伏,产房外头,宋贵妃揪着一颗心。都到了这时候,真是一点差错都不敢有。容景宸内忧外患,必须聚集多股力量才能稳定朝纲,才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宋贵妃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所以她绝对不可以放弃。
苏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拼命的摇晃,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恍惚间,她能看到那么多张脸都焦灼的望着自己,张嘴也不知在汗些什么。血液的流失,让她的身子冷得越发厉害,她想着自己可能会熬不下去。
可是闭上眼睛的时候,苏离觉得不甘心。
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难道要这样放手?不不不,她不甘心,就算是死,也会死不瞑目。
她又睁开眼睛,终于听到了秋玲的哭喊声。
秋玲哭着喊着,“主子,您别睡,您用力啊!主子!这是您最后的机会,难道您要放弃吗?主子!”
苏离张了张嘴,“我不会放弃。”咬着牙坚持,舌下含着参片,让她稍稍使上了劲儿。
终于,她察觉身下鲜血飞溅,而后是滚烫的东西涌出了身体。她意识到,孩子生出来了。心下一松,当时就闭上了眼睛,晕死过去。
“主子?主子!”秋玲歇斯底里。
孩子被抱出来的时候,宋贵妃看了一眼,而后扭头朝着明彩使了个颜色。明彩颔首,疾步离开房间。
隔得甚远,蔷薇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明彩,而后蹙眉望着林慕白,“主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里头好像没什么动静了,会不会出事?”
“那是宋贵妃的贴身婢女,这么着急只怕没什么好事。”林慕白轻叹一声。
哪知林慕白还没松口气,便听得屋内有人在喊,“血崩了!侧妃血崩了!”
音落,林慕白的身子紧了紧,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血崩?”
蔷薇虽然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可也知道血崩二字绝非好事。面色大变,蔷薇忙问,“主子,血崩会死吗?”
“会!”林慕白斩钉截铁。
蔷薇愣住。
“蔷薇,帮我准备一些东西!”林慕白眸光凛冽,“我还有话没问清楚,暂时不想让苏离死。”
“是!”蔷薇颔首。
一听是血崩,宋贵妃也跟着愣了,御医们将早已备下的汤药急急忙忙的送进产房。
此刻的苏离,下颚紧咬,压根不松口。好不容易才把汤药灌下去,可一时半会哪能起作用,眼见着鲜血如注,苏离一张脸呈现着死人般的惨白。
秋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如果苏离死了,那么——她也极有可能会死。只有苏离活着,他们这些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赶紧想个法子,先把血止住了再说!”宋贵妃音色颤抖,“快!本宫要她活着!”
御医们面面相觑,各自下了方子。到了这个节骨眼,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最后一试。
房内又开始变得忙碌,鲜血一盆接一盆的被端出去,触目惊心。
苏离还剩一口气吊着,房内的产婆和婢女都开始哭喊。
不多时,明彩从外头回来,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在荣喜的陪同下,快速进了房间。荣喜留在外头,扫一眼院子四下的守卫,这些人都是从琉璃宫带来的,都经过精心挑选,所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今所有的关键,是屋子里的事情。
“娘娘!”明彩额头上渗着汗,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在桌案上。
食盒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打开食盒,啼哭声响彻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