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新娘子,是男方女方第一次亮肌肉较量,也是新娘子争夺话语权的第一战。
男方花钱请轿夫,炫耀财力。
女方派新娘子的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压轿,炫耀肌肉。
花轿出了娘家,到了野地里,不用男方吩咐,至少要颠一次花轿。
倘若男方加足赏钱,想颠几次颠几次。
颠轿之前轿夫要喝一声‘来喽’,提醒新娘子的娘家人准备较量。
倘若新娘子娘家不给力,新娘子要么服软求饶,要么拼一股狠劲死撑到底。
倘若新娘子兄弟够多够强,就会上前摁住轿杠,扶住轿身,不让轿子摇晃。
压轿不能动拳脚,可以拼蛮力,也能肩膀相撞。
这种较量全看默契,也不是非得你死我活。有时男方让轿夫意思意思就完了。
有时男方撒足钱雇一堆轿夫轮班颠一路,打定主意要给新娘子立规矩,女方急眼后就挥拳相向揍新郎伴郎,也不稀奇——不打不相识嘛。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是不变的:新娘子求饶,以后就没什么地位可言;新娘子撑下来了,婆家就要掂量掂量。
这次送亲也不例外,表妹的花轿走到野地里,男方手一挥:“三庆班的(轿夫),颠!颠到她开口(服软)。”
“来喽!”轿夫招呼一声,清清嗓子,要唱一支埋汰新娘子的《颠轿歌》,动手颠轿。
侯氏六兄弟上前,四人压杠,两人扶轿,这轿子登时四平八稳。
男方不服,吼道:“杠上花!”只要轿子颠起来,杠上开花,赏钱最少翻倍,甚至翻两番。
然而并没卵用……轿子依旧四平八稳。
不仅如此,侯氏六兄弟用力压杠,要把轿夫摁到地上摩擦!
轿夫红着脸使出吃奶的劲,还是被硬生生压的抬不起轿!
就这么逼着轿夫叫了‘爷,高抬贵手,喘口气,喘口气再斗’,侯老大才示意哥几个抬抬手,让轿夫歇口气。
轿夫自付耐力长久,歇过劲来后,和娘家人打声招呼,继续斗!
路上歇了好几歇,侯氏六兄弟折腾的轿夫站都站不稳,轿夫全凭倔劲硬撑着,走两步退一步,还嚷嚷着‘脊梁不断不砸招牌,三庆班的老伙计们,再来’。
最后男方急了眼,只能过来作揖叫哥:“哥哥们,还有诸位抬轿子的爷,求求你们别斗了,别误了吉时!”
“表妹,你怎么看?”候老三朝轿子里问道。
轿子里没声响,等男方额头冒了白毛汗,新娘子才呜咽着嗓子,问:“哥哥,邱大成给你们作揖(认错)了没?”
新郎就叫邱大成,迎亲路上输了场子,还被新娘子叫着名字敲打,年轻的新郎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被迎亲的管事人推搡了一把,新郎才回过神,赶紧过来作揖,带着哭腔叫哥:“大哥,二哥……六哥,成全则个。”
伴郎也赶紧拿了十二个小红包过来,说着好话拉起侯氏六兄弟的手,每只手里塞一个红包,“哥哥们,红包给到(面子给足),快快起轿哇,走得慢了,(到家)就过晌了!”
给表妹挣足了脸面,逼着轿夫现编了一支《新娘子好,进门旺家,招财进宝》,侯氏六兄弟搭把手,花轿才抬到家。
花轿落地,轿夫当场就瘫了。
听说新娘子有财有兄弟,婆家为了保全脸面,赶紧又塞一遍红包封口,还临时加了鞭炮,以示对新娘子的重视。
等到开席,侯氏兄弟六人独坐一桌,除了菜蔬馒头,每人还有一小盆炖肉片。
吃完喝完,侯氏六兄弟回到家,都蹲在院子里,一声不吭。
许久,侯老二才说:
……
《颠轿歌》(陕北……黄河流域民歌)
客未走,席未散,四下寻郎寻不见。
急猴猴,新郎倌,装进洞房盖头掀。
我的个小乖蛋!
定神看,大麻脸,塌鼻豁嘴翻翻眼。
鸡脖子,五花脸,头上虱子接半豌!
我的个小乖蛋!
丑新娘,我的天,呲牙往我怀里钻。
扭身跑,不敢看,二蛋我今晚睡猪圈!
我的个小乖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