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咯,相声这门艺术他就是从街头起来的,想当初大清朝国祭的时候停了一切娱乐活动,所有的茶社园子都不让演出了。那些艺人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在街头说点笑话段子来挣两个钱,相声也就打那儿起来的。”
方文岐的表情在这一刻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很是认真:“所以,小东子你记住,无论你以后是富是贫,是贵是贱,只要你还在说相声,你就绝对不能脱离了观众,这一点你死都不能忘记。”
何向东也很郑重点头,恐怕连他自己都想到,他这一点头就穿了一辈子的大褂,从没有变过。
方文岐继续说道:“相声既出,行业始建,自穷不怕、阿彦涛、沈春和这些老先生开始收徒授艺,相声门的香火也算是传下来了。再到后来的清门浑门合流,相声八德的问世,五档相声的发展,一直到如今,相声门的历史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这里我也就不多说了。”
何向东点头表示明白。
方文岐道:“我主要跟你说的是传统相声,这些相声都是我们行内的老前辈们在观众群里摸爬滚打才写出来的,都是历经了上百年无数观众考验过的好东西,现在有很多相声演员说传统相声已经是老掉牙的过时东西了,没人爱听了,现在就只能说新相声,还说宁愿要不完整的新也不要完整的旧。”
“这简直就是放屁。”方文岐爆了句粗口,情绪有些激动:“从来就没有过时的艺术,只有过时的艺人,那么多相声前辈百来年总结下来能逗乐人的法子是他们一句话说抛弃就抛弃的吗?简直是乱来。”
“说传统相声过时了,我这么多年在各地卖艺,哪一场没有把观众逗乐?过时了吗?没人爱听了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看着师父发怒的样子,何向东有些怯生生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学传统相声啊?”
方文岐解释道:“为什么不学,因为他们吃不得这份苦,现在活跃在相声界的这些人跟我们这些从小撂地演出在地上捡钱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曲艺学员班出身,拿国家工资,国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谁愿意学这些老段子啊。还有一些相声演员是其他单位转业来的,都是些厨子、裁缝,这些人年纪都大了,就更没人肯下死力气去学了。”
“培养一个说相声的不容易,他需要有很高的天分,还有很好的老师指导,更需要艺人他自己几十年水磨功夫日日练功才有可能成才,这里面实在是太难了,太苦了,耗时也太长了,不说别的,但你开蒙的这几年我就揍过你多少顿了?”
何向东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几年学艺的这几年他可真没少挨揍,也没少吃苦头,拿着两个酒瓶子当金锤挥舞,一挥就是一整天,到晚上吃饭手抖地夹不住菜,还有盖着棉被学董卓撩袍端带,大热天连短裤都湿透了。何向东自己都记不清练了多少遍这些基本功了,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艺人学艺太难了。
方文岐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吃不了这份苦,也没有必要吃这份苦头,他们都有工资饿不死撑不死,再讨好几个导演,上几个节目,红了之后拿几个搞笑的段子去全国慰问演出,人家能糊弄一辈子去,但这不是真正的相声,他们也不是真的爱相声。现在肯下力气学相声的太少了,随着我们这老一辈人的逝去,还有人会说真正的相声吗?”
何向东听了之后也沉默了。
方文岐再叹一口气,盯着何向东的眼睛说道:“传统的老相声有一千多段,经过我们这些人的努力终于差不多都失传了。呵,我当初离开曲艺团出来卖艺,辗转江湖几十年,也算是学了不少将要失传的老段子,现在我会的传统段子有500多段,你愿意学吗?”
何向东坚定道:“我愿意。”
方文岐再问:“学活儿比你开蒙的时候更苦、更累、更难,你还愿意学吗?”
何向东依然坚定道:“我愿意。”
方文岐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
ps:想了解艺人学艺作艺的辛苦的,可以看一下电影霸王别姬,张国荣演的那一版,里面说的很真,有很多旧社会艺人生存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