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东默默低着头,连煎饼果子吃起来都一点味道都没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有一种无言的压抑感让他步伐都沉重了不少。
“师父,你们当年都是怎么学艺作艺的啊?”不知道为什么,何向东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方文岐看看四周,陷入了回忆,又看着他唯一的徒弟,默默叹道:“现在真的跟我们当初不一样了。那时候可比现在热闹,什么样的手艺都有,北京的天桥,天津的三不管,南京的夫子庙,老手艺人可多了,各行有各行的买卖,各家有各家的绝活。”
“我也是跟着你师爷在街头卖艺出身的,就在北京天桥那里,唱戏的,说书的,练把式的,唱大鼓的,变戏法的都有。曲艺是后来的叫法,我们以前都是叫十样杂耍,吹打拉弹说学逗唱变练,各有各的买卖。生意也有文武之分,像算卦这种文活就不能跟打把式的武活在一起,不然人家一敲锣打鼓,你这儿人不都跑了啊,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咯。”
“那时候行有行规,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也有一个长春会,也有会长带着大家,约束着大伙,包括各家买卖离多少距离,文活在左武活在右,这都是有规矩的,大家也都遵守着。现在是没有江湖气咯,不过也好,毕竟时代不同了嘛,现在艺人地位也高,出门在外也没人看不起,可不是我们那时候的下九流行当咯,这一点所有艺人都要感谢政府。”
“我跟你师爷最开始也是撂地说的,风吹日晒的,挣得也少,日子过得恓惶。后来我也是去了常家人的启明茶社说相声,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那时候老常爷都还活着,老常爷是穴头可也是说相声出身的,对我们这些艺人很照顾,也教了我这个晚辈很多东西,我到现在都还记着人家的好。东子你看,老常爷当年送我的玉子,我还留着呢。”
方文岐那怀里拿出一个用丝绸认真包好的玉子,递给了何向东。何向东很小心打开来,保存地很好,两块黑色水煮的玉子板,这些年出来演出师父一直带在身上,没用过,只是做一个信念存着。
何向东稍微看了一会儿,方文岐就拿回来了,小心地用绸缎包好再放到厚厚的绸包里面,然后继续说:“那个时候小蘑菇常家大爷也还在呢,我们还一起说过相声呢,人家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不要看你今天观众反响很不错,小蘑菇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强多了。后来抗美援朝的时候小蘑菇去了朝鲜慰问,被炸死了,牺牲了,唉……可惜了,作艺先作德,真是让我们这些晚辈钦佩啊。”
“再后来啊,新中国了,大家都进曲艺团了,也开始相声改革了……”
那天何向东记得师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往事,也不知道是被那个算命的空子勾起来的,还是憋得太久了,反正是说了许多,从小镇到家里一直在说。
这年何向东还太小,什么都不懂。等到很多年之后,经历无数风风雨雨,他再回忆起今天的事情,心里却全都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