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演出结束,何向东耷拉着脑袋跟着师父回家,他走在后台,一句话也没敢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到了家之后,方文岐找了条椅子坐了下来,端起一个搪瓷捏的大铁罐子咕咚咚喝了好几口凉水,放下杯子,看着自己那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的徒弟。
何向东有些畏惧地抬头看了师父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跪了下来,认错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方文岐默默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徒弟的行为他也是有些不悦的,他倒不是不愿意东子拜评书师父,但这种大事好歹也要跟自己说一声吧。
“起来吧。”方文岐说了一句。
何向东却不为所动,依旧是跪在地上。
方文岐看看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拜的张先生?”
何向东摇头道:“我没有拜他为师。”
“什么?”方文岐惊叫一声:“你前面都是说谎的?”
这问题可严重了,师父那里有乱认的啊,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东子这辈子就再也不要在艺界混了。方文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远比之前来的严重的多,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这么乱来。
当下他也不再含糊,厉声喝道:“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向东身子一颤,马上低声说起了当初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和小胖子去饭店吃饭开始说起,说到打赌,捣乱,还有张阔如要收他为徒,他拒绝了,但还是跟着人家学习的事情。
方文岐也是听得惊奇不已,他都没想到才这么点日子,自己这小徒弟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从一开始他听到张阔如的确就在剧场附近,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张先生离开艺界已经很久了,生死不知,他最怕的就是张先生已经千古了,而自己徒弟还打着人家的旗号骗人,这要是被评书一门知道了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人还在就好,方文岐甚至想了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去,怎么着也得让张先生收下这孩子,绝不能让东子的艺人之路就断在这里了。
待得听到张阔如欲要收徒,东子却拒绝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很激动和感慨的。张阔如那一脉跟他不一样,人家是师出名门,辈辈大角儿传下来的,东子拜入人家门下,以后的路会走的很顺畅。
而自己这一脉,说是野路子出身也未尝不可,他和他师父当年也是自学为主,没门没户的,后来也是拜了一位混不下去改行做生意的寿字辈的前辈为师,其实那位前辈年纪比方文岐的师父还要小很多,可还是拜了人家为师,就为了个门户出身。
那位爷自己都混不下去了,又哪里有能力教方文岐师徒呢,包括方文岐的师父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大本事的,一直也没有成角儿。
就是方文岐自己也是问了百家艺,吃了无数苦头,才终于成名立腕了,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就被曲艺团开革了,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几十年,当年除了他的那些老伙计还有谁知道他啊。
就像现在东子出去报家门,报出方文岐几个字,又有几个人愿意卖这个面子啊。艺界是这样的,你拜得名师或者是名门之后,你会好混很多,别人想要难为你害你就会好好掂量掂量你身后的靠山,而小门小户的出身别人就没那么多顾忌的了,方文岐当年就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估计自己徒弟以后也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