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行内是有开窍之说的,也有那种学艺时候的很不成器的,后来很有成就的演员,也就是那种大器晚成之人。
老艺人看见年轻艺人老是不会使活儿,怎么教都学不会,他们经常会说这些年轻艺人是还没有开窍。
艺术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东西,艺人表演艺术都是有很强的个人色彩的。就拿相声来说,每个段子,师父教的都是差不多的,使活儿方式都是一样的。
明明同样一个包袱,有的演员抖出来,观众就会哈哈大笑;而有的演员,一抖出来,台下观众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差别。
包袱虽然是一样的,但是演员是不一样的,这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得有适合自己的使活儿方法,这里面讲究的是一个秒到颠毫的掌控。
懂行的师父在教徒弟的时候都是讲究一个人一个教法的,因为每个人使活儿是不一样的,相声这行就不能大班教学,他只能一个师父带着几个徒弟,一个人一个人慢慢教导。
而徒弟能不能成器,师父的作用最多只能占到四成。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师父该教的,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要靠徒弟自己领悟了,自己去摸索了。
这里面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有没有开窍,所谓开窍了,其实就是演员对艺术有了自己的理解,知道这个活儿自己要怎么使才会好,知道自己应该要走什么路了。
这才是开窍。
高刚龙是有说相声的天分的,当年何向东愿意收他为徒,其实也是看中了他身上有这股子说相声的劲儿,要是他一点天分都没有,何向东也不会去耽误人家啊。
只是高刚龙的人生经历注定他的从艺之路会很坎坷,不是他的天分比不上其他师兄弟,而是他的心里上的压力太大了啊。
高刚龙出身农村,家里有六个孩子,日子过的很苦,他在读初中之前,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在家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肉,甚至很多时候连饭都不能吃饱。
家里的困难给年幼的高刚龙心灵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名字虽然起的霸气无比,可是因为家庭原因,他的心里却变得敏感自卑起来了。
初中没毕业,他也就辍学不读了。来到了北京城打工,一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乡下娃来到北京,他适应不了这座城市,于是,他变得更加敏感自卑。
一直到后来进入了向文社学艺,在这之前他都没有接触过相声,因为他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在那个时候,他甚至连相声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学艺的速度怎么可能跟的上其他师兄弟啊。
来自乡下的自卑,再加上学艺困难的自卑,沉重的压力一直压得高刚龙喘不过气来,自卑的情绪也抑制了他的天分,越自卑越难学会。
他来向文社都三年了,比他晚来的师弟们都能上台说相声了,甚至连研习社里面的小学徒都能上场了,他都还是向文社里面一个打杂的。
这种境遇,他怎能不自卑啊。
也幸亏,上次上场失败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面,高刚龙是真正下了苦功的,踏踏实实苦学了一年多。
若没有他这一年多的踏实苦学,也不会有他今日的开窍。
在艺术上这叫开窍,在哲学上,这叫量变引起质变。
苦心人,终究天不负。
今日在上场时,高刚空又意外遇见了有人捣乱,可偏偏这捣乱却激起了他心中的不甘和逆反之情,这情绪竟然意外地让他冲破一直压在心中的枷锁。
若是没有今天这事故,高刚龙也会开窍,只不过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罢了。
今日那富二代宋玉的所作所为算是歪打正着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现在站在台上的高刚龙顿觉头脑情绪,思维通畅,整个人都舒畅了,再看着在台下耍宝的宋玉,他心中早已不愠不怒了。
扭头看一眼他身边的板师郭庆,高刚龙嘴里没停歇,冲着郭庆微微颔首,示意他稳住继续下去。
郭庆竟也有些微微错愕,因为他也发现高刚龙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
上场门的何向东也紧张注视着高刚龙,自己徒弟自己最清楚,他越发觉得自己徒弟身上的这股子劲儿不对了。
一旁的陈军还是急的团团转,他毕竟还年轻,可没何向东这份眼里见儿。
高刚龙迅速找准了板眼,继续婉转唱着,只是稍稍提高了几分音调:“河南来了一位关公子。关汉卿千山万水够奔京来。老爷贪赃受了贿呀,屈了人家的好文才。三榜没把公子来中,回家去闷坐在小书斋。今天思来那个明天想啊,一怒才写个一部西厢来。”
“西厢下院留下诗句,字字行行写的明白。”高刚龙伸出一根手指,唱道:“首一句待月,这个西厢下。”
高刚龙伸手快速解了大褂的纽扣,两手各抓一边,往外一拉,整个大褂被他掀了开来,露出里面的衣服,他还扭了扭身子,冲观众使了个媚态,嘴里唱道:“次一句迎风户半开。”
这一下,就把观众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噫……”全场起哄,哄笑连连。
敢情你是这么个迎风户半开啊?
台下正在耍宝的富二代宋玉也停下来了,呆愣愣看着台上,他生气的女朋友也被高刚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