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扣上的白衬衫飘在亮晶晶的水面上,层叠舒展开,像是盛开在水面的白莲。
毛利兰直视着他的眼睛。
“还是那么漂亮,你的眼睛。”伊斯莱深深凝视着那双湛蓝的眸子:“清澈透亮……”说到这里,伊斯莱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若是没有那些哀伤与悲恸的话,她的眼睛会更漂亮吧!
毛利兰站直身,水波荡漾,她缓缓向他走来,一步又一步,直到近到咫尺。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深深注视着他,似要看到他心里去。
伊斯莱的双眼依旧是那么冷,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但注意看的话,他的眸光里有一些不同的东西,那些不同令毛利兰的心突然揪紧刺痛,或许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捕捉到那丝情绪的人,温柔、孤独、彷徨。
“呐,伊斯莱,告诉我,曾经的你都遭受了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出来的话,叫我该如何去了解你?”湛蓝的眼瞳泛着柔润的光芒,美丽而温柔,她红唇微颤,露出悲伤的笑容:“一个人背负着那些过去的话,很累,也很孤独吧,可怜的伊斯莱,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堕落也好,染上你的颜色也好,让我陪着你面对那不愉快的过去,你若是一直再这么逃避下去,你将永远永远被束缚在那段记忆里,呐,伊斯莱,告诉我。”
伊斯莱心口猛地一跳,躁动的野兽在体内慢慢平静下来,他猛抱住她,翻过身将她紧压在浴池壁上,嘶哑开口:“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你也想听吗?”
毛利兰温柔的注视着他,轻嗯了一声。
良久,伊斯莱眼瞳微沉,低哑道:“我自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刻起,围在身边的人总是将最好的最美的呈现给我,包括父亲母亲,或许他们是出于那种过度保护的扭曲心理,我被动的接受着那些,与其说是人,或许该说是人偶更为恰当,不懂喜怒哀乐,不知道疼痛,好像活着只是因为还能呼吸,直到四岁那一年的一个夜晚,月亮很亮,我半夜醒来,走出了房间,大殿内空荡荡的,平日里的守卫都不见了,寂静空荡的夜色里,隐隐传来我从未听过了声音,随着我的走近,自半掩的卧房里我看到了一幅催人作呕的画面,圆盘大的月亮挂在窗户上,让人恨不得塞穿耳膜的丑恶的,恶心的声吟,赤着身子在床上扭缠在一起,淫态万千的人和人,一张脸属于母亲,另一张脸却属于另一个男人,父亲亲自任命的负责王殿安全的骑士长——仕顿·菲尔。”
毛利兰的眼神猛然一颤,怔怔的望着身前的男人,晶莹透明的水珠自他卷翘的眼睫落入水面,击碎了两人投下的浅影。
“看到女人的身体就会止不住的泛恶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即便到现在……”伊斯莱的手指抚过她精致的锁骨,眼瞳里有丝丝的柔情隐现:“除了你!”
毛利兰微微张开唇,垂在水里的手指慢慢收紧。
“母亲发现了我,那晚头一次自那张美丽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笑以外的神情,她紧抓着我的双肩,跪在我的身前,哭着求我不要将我所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父亲。我是人偶,外表精美,内里却空无一物的人偶,我听不懂母亲的想法,所以无法回应她,我偏着头静静看着她,因为新接触到的神情让我觉得好奇,在我一言不发的安静中,母亲的脸再一次出现了变化,她猛将我推到在地上,狰狞、憎恶、愤怒爬满了她整张脸,从之前的苦苦哀求变成了粗暴的盛怒,她将长针刺进了我的血肉威胁我将今晚看到事统统忘记,因为天生没有痛觉,我并不觉得那一针怎么样,无论母亲扎进多少次,我总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这样的我让母亲感到害怕,从那晚起我成了母亲嘴里的恶魔,我没有将她跟仕顿·菲尔的事说出去,但母亲在人后总是用阴冷的眼光看着我,或许是没能够从我口中得到保证,这让她很不安,从此以后,我的夜晚开始变得冰冷而漫长。母亲折磨我的方法很多,将我丢在水里,用她在人前轻柔帮我梳理头发的手用力按在我的头上,直到我离死亡只差一步的时候才会仓惶地移开;或是在深夜将我跟毒虫鼠蚁关在一起,甚至是猛兽;她也曾在出游的时候故意将我推进深渊再派人将我救起;更曾喂我吃些不至于丧命的毒药;甚至是折断我的臂骨、腿骨再将它们一一接上……一个普通人在没有任何食物和水的情况下,能维持3天的寿命,如果只喝水,也只能生存7天,知道我保持不吃不喝的状态最高记录是多少天吗?”伊斯莱桃白的手指拨开她湿透的额发,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一般,他扬了扬嘴角:“从一开始的两天到后来的五天。那一年,我只有四岁,或许我真是恶魔……”
毛利兰心口狠狠抽了一下,她艰难的动了动口,挤出一丝声音低哑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你的父亲?”
“告诉父亲?”伊斯莱沉沉笑出声来,在寂静蔓延的夜里显得十分的诡异:“这副躯体太过脆弱了,即便是无痛者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在一天夜里,母亲将我泡在盐水里,盐水漫进我身上被刺穿的无数针眼里,那一瞬,年幼的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在母亲神经质的咒骂声里,我看到了隐藏在黑暗里的那双眼睛,到现为止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双与我同色的眼瞳里的怨恨与丑陋,不是望向母亲,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漂亮的薄唇扬起讥诮的弧度:“父亲在憎恶着我!”
“怎……怎么会这样?”毛利兰紧握的手在水里抖颤了一下。
“菲娜莉与仕顿·菲尔还有父亲三个人是青梅竹马,有一天,父亲强行占有了母亲,而我就是父亲贪欢后种下的污秽的结晶。母亲与仕顿·菲尔一直互相倾慕着彼此,父亲是知晓的,甚至他们在暗夜里纠缠的事,父亲也早已经知道,但他深爱着母亲,爱的极端而扭曲,他害怕并抵触着真相,依旧沉迷于幸福的假象里,麻痹着自己,欺骗着自己,而我,是撞碎他虚假的美梦的罪魁祸首,让他无法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四岁之前,父亲、母亲对待我究竟是否存在在父爱与母爱,我无法知道,但四岁之后,我可以肯定,没有,不知道从是么时候起,母亲对我的虐待不再是藏藏掩掩,而父亲投给我的始终是冰冷厌恶的眼神,我曾差点死掉,不是一次,十几次,而是很多很多次,多得已经麻木,可每一次我都能活下来,人偶体内被注入的颜色越来越多,渐渐地,属于他自己的颜色诞生了,母亲越来越焦躁,「这个孩子知道我的背叛,他看到了,一直用那双跟他父亲一样的眼睛看着我,他在鄙夷蔑视着我,认为我是个随便跟男人上床的下贱女人……」这种思想日益折磨着她,终于在我十岁那年,母亲终止了长久以来的虐待折磨,决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