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落在马文昭的手里,马文昭会让她医治他么?就算医治好了,马文昭又会怎样对待他呢?
此时此刻,柴素锦心头忽然有种无力感,一种绝望感。
正是马文昭在一开始的时候,说过的那种绝望。
她这个时候,还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么?会不会改变初衷,改变了选择?向他示弱?妥协?
阮青又摇了摇头,紧闭着眼眸,似乎不想再看这世一眼。
“那你,就给他个痛快吧。不要折磨他了。”柴素锦起身说道。
马文昭看她一眼,“你不求我放了他?不求我能让你医治他?”
柴素锦垂着眼,摇了摇头,“不了,与其受你嘲讽,不如从容赴死。”
马文昭眯眼看她,忽而笑了,“你说我狠心残忍,你又何尝不是呢?”
柴素锦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奉命保护我,既然没有能保护的了我,让我落在你的手里,他的使命未能完成,那么,他就该死了。就算我治得了他的伤,却救不了他的命。放他解脱吧。”
柴素锦说完,脸上忽而一凉。
马文昭眯眼看她,缓缓抬起手来,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只要你求我,我就能放过他。何必这么逼自己呢?你说过,医者乃是救人的,如今你怎忍心杀人呢?”
柴素锦垂下眼眸,“马文昭,这么逼我,有意思么?”
“那要看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了。”马文昭说道。
“我不求你,你愿杀就杀,愿放就放。”柴素锦咬牙说道。
马文昭笑了笑,“那我若是不杀也不放,就要这样折磨他呢?”
柴素锦瞪眼看他,皱眉盯紧了他,“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刮目相看了。”
马文昭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身边人呼呼啦啦的都随着马文昭而离去。
柴素锦身子一软,忽觉眼前都是一片眩晕,她直接向地上栽去。
她身边跟着名为伺候,实则看着她的两个丫鬟立时上前,将她扶住。
“公主?公主?”
柴素锦视线模糊,隐约看见马文昭去而复返的身影。看到他脸上的紧张仓惶之色。
看到他弯身将自己抱起。
看到他抱着她,大步冲出地牢。
“你不是大夫么?怎的让自己虚弱成这样?”她听到马文昭的声音在耳边吼道。
柴素锦闭了闭眼。
“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朕是叫你们看好她,这就是你们的看好么?”马文昭吼道。
丫鬟们吓得跟在他身后疾步的跑,一面跑着,一面不断的认罪。
“好吵……”柴素锦咕哝一声。
“都给朕闭嘴!”马文昭朝后冷喝一声。
柴素锦微微抬了抬眼皮,“是你好吵。”
马文昭脸色一黑,但还是紧抿住了自己的嘴,不再开口。
柴素锦耳根清净,终于合上了眼。
好累。
身下是柔软温暖的被褥,身上是轻薄带着馨香的毯子。
冰冷的地牢,肃杀的气氛,熏人的血腥味,以及被挑断腿筋脚筋,割了舌头的阮青,似乎都是一场幻觉一般。
柴素锦睁开眼来,忽觉手腕上冰凉冰凉的。
她侧脸看去,只见一眉须斑白的老者,坐在床边小杌子上,正隔着帕子搭手在她腕子上。
老者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不用猜,柴素锦已然明白他的身份。
她吓了一跳,立时缩手回来。
马文昭正立在一旁,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我自己就是大夫,还用得着请什么大夫?”柴素锦捂住自己的手腕,瞪眼看着马文召。
“你既是大夫,就该知道不能讳疾忌医的道理。”马文昭缓缓说道。
柴素锦皱眉看他,“这道理我自然懂,我用不着旁人为我看病诊脉。”
“你昏倒了。”马文昭说道。
柴素锦冷声道:“那是因为你太不人道!”
“我不人道?不过是叫你知道,赵元甄留下的人保护不了你,他没有能力护得你周全,而我却能护你周全,如此,是不是人道?”马文昭上前,弯身靠近她。
他一双眼睛里,是她略有些忐忑的倒影。
“阮青于你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于我来说却不是。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护我周全,都是我身边近亲可信之人。你这般折磨他,逼得他向我求死,又逼我面对这些,我气血上涌,自然会心力不支。”柴素锦咬牙辩驳。
马文昭轻嗤一声。
那老大夫却开口道:“其实公主说的甚有道理,并非糊弄圣上。”
马文昭侧脸看向那老者,“有道理?”
“正是,公主如今不宜大悲大喜,不宜受刺激,不宜情绪过于激动,”老者起身垂头拱手道,“恭喜圣上,周国公主乃是怀有身孕了。”
霎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静的好似时光静止,呼吸停滞。
马文昭看着那老大夫,眼睛一瞬不眨。
柴素锦抿住唇,不由自主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那老大夫似乎察觉了气氛有异,狐疑的缓缓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马文昭后,又看向柴素锦。
“呵呵,果然是好消息,天大的喜讯。朕心甚悦。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马文昭皮笑肉不笑的对那老大夫说道。
老大夫连忙颔首,提着药箱,匆匆退走,退到门口,似乎还想开口叮嘱什么,但瞥见马文昭的脸色,立时闭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屋里如今更是静谧。
马文昭看着柴素锦,“你怀孕了。”
柴素锦蜷缩起双腿,双手拢在膝前,以如此姿势,护住腹部。
“朕从未碰过你。”马文昭俯身靠近,“你却怀孕了。”
柴素锦咬住下唇,眯眼看他。
“谁的孩子?”马文昭问道。
柴素锦没有说话。
马文昭兀自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品性高洁,洁身自好,所以敬你,尊你,不敢轻易碰你,便是上次……我也忍住了,可没想到……你早就不是干干净净的了!”
她仍旧抿着唇不肯说话,却是惹怒了马文昭。
马文昭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话呀?你哑巴了?朕在问你话!”
“我以为你将我掳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怎么你在大周的探子,圣上身边的叛徒与你勾结之人,都没有告诉你么?甄哥为何会亲自带兵前往边境与你对抗?”柴素锦缓缓说道,“正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
马文昭忽而扬手而起。
柴素锦立时闭上眼睛。
啪的一声。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在柴素锦脸上。
她微微睁开眼。
只见红木床柱之上,有一个凹陷进去的五指印子。
他咬牙看她,眼目之中的怒火几欲喷出。
“我是有听闻风声,我却只当那是误传,或是你们布下的烟雾。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却不曾想到,你竟如此自轻自贱!”
马文昭说的咬牙切齿,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怎么是自轻自贱呢?我喜欢甄哥,愿意嫁给甄哥,愿意为他生孩子。且我本就是他的妻,这是我和他都知道的事。怎么就轻贱了?”柴素锦慢慢说道,她望向自己腹部的目光,不由充满慈爱。
“住口!休要在朕面前一口一个甄哥!朕……”马文昭气息略微粗重。
柴素锦抿住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继续激怒他为妙。
马文昭直起身子,望着窗外,深深的吐纳几口浊气,“这个孩子,不能要。”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立时骤冷。
柴素锦眯眼,“不行。”
“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说不行么?”马文昭冷笑。
“若是你要夺去我的孩子,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一个护不住自己孩子的母亲,她就不配活着。”柴素锦的语气刚硬至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们日后还会有孩子,有许多许多的孩子,你会是个很好的母亲,只是这个孩子,他不该来。”马文昭说道。
柴素锦连连摇头,“我要他。”
“你未婚先孕,这是对你名声的玷污,真想不到,赵元甄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却还以为他是真心待你?”马文昭喝问。
柴素锦垂下眼眸,是她暗算他呀。这个孩子,是她算计得来的,也许正是因为这孩子不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来到她腹中,所以她才要经历这么多的波折和磨难吧?但不管如何,她如今都要这个孩子。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如何想,如何决断,都与你无关。如今,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要我孩子的命,先要了我的命。”柴素锦说道。
“你还不明白么?”马文昭深吸一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柴素锦立时向后退去,坐的远离他,缩在床榻角落。
“赵元甄给不了你未来,他的孩子,只会给你带来磨难和厄运。他救不了你,他自己已经完了。”马文昭哄劝道。
柴素锦连连摇头,抬手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妧妧,我会对你好,会给你至高的荣宠,无人能及的地位。我会立我们的孩子为太子,日后更会将这天下都交给他,会给他最好的。你也会母仪天下,如此,不好么?”马文昭放缓了语调。
柴素锦捂着耳朵,连连摇头。
“告诉我,妧妧,如此你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赵元甄能给你的,朕给,他不能给你的,朕亦能!”马文昭拽下她的手来。
柴素锦抬眼看着他,“此话当真?”
马文昭看着她道:“你说呢?”
“我只想要自由自在,自己的日子,能够自己做主,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快活又简单的活着,我不想要荣宠,不想要母仪天下,不想要富贵权柄……我只想行医问药,用自己的医术,去救人……”
柴素锦说话间,马文昭的眼神越来越冷。
她话音落地,他冷哼一声。
“胡说八道。”马文昭握紧了她的手腕,“用这样的话,搪塞我?敷衍我?朕告诉你,朕绝对不会再放手,你如今只能是朕的人,哪儿都别想去。”
柴素锦闭上嘴,别开视线,再不愿看他。
马文昭霍然起身,“来人,准备落子汤。”
“马文昭!”柴素锦冷喝一声,“除非你想要我死!”
“你不会死的。”马文昭回眸看她,“因为我不允许。”
“你能看得我一时,你能永远看住我么?你想要的是活生生的我?还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心死了,人亦等于死了。以你的性情,真的要留一个没有用的人在身边?真的要用一具行尸走肉做你的皇后?”柴素锦冷声问道。
马文昭轻哼一声,皱眉紧紧盯着她。
她亦回望他,四目相对,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