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的对坐了一阵之后,梁婳才终于先开口了。
“想必三妹妹还记得,在前段时间我是曾有意想让父亲允许茂哥儿提前去族学读书的。只是后来因为了种种原因,最后父亲还是拒绝了我的这个提议。”
“自是记得。”
前段时间,指得就是韩氏刚刚自请去了悲慈庵之后不久,梁媗就算是想忘也不可能啊。
“在那个时候,我想让茂哥儿提前去族学读书,为的不过是想让他能早点自立自强而已,可后来因了………因了大哥的一些作为和想法,我反而不敢再让茂哥儿随便出去了。但他终归是个男儿,现在年纪虽还小,可若一直让他就这样和个姑娘家一般的待在内院,那终究也不是个长事啊。”
梁婳这番话说得有些含蓄,但该懂的梁媗却全都懂了。
并且就像梁婳说的那样,梁茂终归是个男孩子,若一直就和现下这般的与女儿一样得养在深闺大院之中,那长此以往,梁茂的心性只会是越来越狭窄罢了。
就如现下一般,梁茂被气得病倒了,那梁婳又怎么可能会没事呢,可她却依然坚强的支撑着,反倒是梁茂这个男孩子却倒下了。
虽然梁茂现下是还年幼,可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那他会变成怎样的性格,可就真说不定了。
因此梁婳的担忧,梁媗都懂。
“茂哥儿是梁家的儿郎,的确是不能一直养在深闺大院的,那不知大姐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是,我是有了一个想法。”梁婳先是默了一阵,然后才带着些毅然决然的神色对梁媗说道:“我想让茂哥儿去麓山的长鹿学院求学。”
梁媗手一抖,差点就把手上的茶盏都给摔出去了。
长鹿学院,那可不止是在西殷,它乃至天下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其中只名相就出过七个,武将更是不少,这样显赫的成绩,也使得长鹿学院是名正言顺的名满天下。
梁婳说想让梁茂去长鹿学院求学,这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算是在建安,想让自家的儿郎去麓山求学的也是不少。
但问题却在于,如今梁茂不过才八岁啊,而麓山离建安却是十万八千里。
这么小的孩子让他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这一别,等到再见时可能就是一两年之后了。
说实话,梁婳会提出这种建议,实在是梁媗万万没有想到的。
毕竟梁婳对梁茂的疼爱,在韩氏走后,是体现的再淋漓尽致不过了,也就是因为了这样,所以梁媗对于梁婳的感情才会有了变化,也才会这么复杂。
可就是这样疼爱梁茂的人,此时竟然在说,她想让他去麓山长鹿学院求学?
这就是想让梁媗不惊讶都不可能了啊。
“大姐,麓山的长鹿学院距离建安可是有千里之远啊,若是真让茂哥儿去那儿求学,那先不说父亲和娘亲会不会同意吧,就只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恐怕他也不会愿意的吧。”
“不,茂哥儿会愿意的。”
但出乎梁媗意料之外的却是,梁婳的态度竟非常坚决。
“茂哥儿这边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再清楚不过了,对于如今的情势,他离开建安,是比留下要好上太多的。”
梁婳看着梁媗一字一句的说着,也不管梁媗脸上诧异的神色越来越盛,梁婳就只是坚定的说道:“至于父亲和母亲那儿,这就是我想请三妹妹你帮忙的地方了。”
若说以前在镇东大将军府内,能在梁思玄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一个梁姷的话,那如今在沈氏那儿,就还要再加上一个梁媗了。
与以前就和透明人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梁家嫡女不同。
如今的梁媗可是唯一能在沈氏跟前搭得上话的人了,而且与梁姷的小心翼翼不同,梁媗在沈氏面前那可是完全就没有半点顾忌的,因为这可是她的娘亲啊。
再者,别说现下韩氏去了悲慈庵,就算韩氏还在府里的时候,梁茂的事情本也该是沈氏这个嫡母去决定的,韩氏不过就是一个姬妾罢了。
以前之所以一直让权,也就是沈氏根本不想管而已。
但如果是沈氏愿意主动向梁思玄提起的话,那不要说是梁婳了,就连梁媗自己都知道其成功的可能性必然是极大的,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梁媗是不是肯帮这个忙了。
梁婳就那样定定的望着梁媗,在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她也就只剩下沉默了。
可此时的梁媗却就是有些为难了。
梁婳的意思,她倒是都听懂了,可这却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啊。
尽管让梁茂去长鹿学院求学,这对于沈氏来说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但问题就在于,沈氏愿不愿意为梁茂去向梁思玄开这个口了。
要知道,沈氏就算是为了梁媗和梁雍,也没对梁思玄开过几次口呢,更何况还是为了梁思玄和别得女人的孩子了。
这种要求,梁媗实在是开不了口向她娘亲拜托。
因此此时她也就只有沉默不语了,直到好半晌后,离蕊都已经抓药回来了,可书房里的梁婳和梁媗却还依然是相对两无言的在对坐着。
“算了吧。”
梁媗猛地一怔,却只听到梁婳笑叹了一声道:“还是我太过贪心了,三妹妹你已经帮了我和茂儿太多了,是我有些不知足了。”
梁婳的语气里虽然带着些许遗憾,可其中更多的却是了然。
其实沈氏与梁思玄之间的相处是个什么状况,在镇东大将军府里就没有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这位当家主母,那可是铁打的性子,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她都宁愿自己扛下来、她也有这个能力扛下来,完全就没必要去向任何人请求拜托的。
而要这么骄傲到了底的人去为了别人向梁思玄主动拜托些什么,那真得是不大可能的,可梁婳虽然知道得是如此清楚,但还是依然对梁媗拜托了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梁茂。
为了梁茂,梁婳愿意做一个强人所难的恶人。
就算知道其可能性根本就不高,但梁婳却还是愿意为了梁茂去做任何得尝试的,而如今既然已经努力过了,那倒也就能放下了。
梁婳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在梁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书房里的气氛却早就从上一刻还紧绷着的死寂,瞬间就变成了柔软不已的舒缓。
就和窗外正在凛冬里也依然恣意绽放的雪梅花瓣一般,是那样的柔软芬芳。
……
……
冬至过后,建安似乎变得更冷了,大雪在这几天也几乎毫不间断的在簌簌地纷飞着。
小云曛的鹅卵石所铺就的小路之上,雪花早就铺得密密实实,尽管丫鬟和婆子们没人懒怠,但她们洒扫的速度却依然是远远不及大雪的纷纷飞飞。
这雪,实在下得太大太大了。
“小姐,就这样的天气,你还要去哪儿啊?不管是有多急的事,我们还是等这雪停了再去也不迟啊。”可让得青茼和念湘有些跳脚的却是,就在大雪下得是这样又急又猛的时候,梁媗居然要出去。
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要说是出门远行了,就是在院子里随便溜达一圈,那也是够呛的事情了。但梁媗可好,她居然对青茼和念湘说,她现下要去春雨楼?
青茼二人此时的脸色,可谓是极度的不好啊。
“念湘,马车准备好了吗?”
可有的人偏偏就是十分得固执,不管青茼和念湘再怎么劝,梁媗就是铁了心的要出门一趟。
青茼登时气结,而念湘则就是无奈了,眼看着梁媗已经劝不住之后,念湘也就只能是出去派人到二门处看看马车到底准备好没有了。
此时府里几乎就是梁媗一人独大,沈氏在沈府为沈老夫人侍疾,梁媗每隔两天才能带着梁雍去探望沈老夫人一次,但每次都是不能在沈府留夜的。
而至于梁思玄,随着梁老爷子被加冕封赐的日期越近,也就越是忙得不见人影。
那就更不用提梁老爷子本人。
所以现下在镇东大将军府里,可以说是除了几乎从不迈出鹤寿斋的承平老管事外,是再没人能管得动梁媗的了,而就算再给青茼和念湘一百个胆子,她们俩却又都是不敢为了这种事情,就跑去鹤寿斋打搅承平老管事的。
因而此时的青茼和念湘,除了无奈之外,就真是再无其他可说的了。
大雪一直纷纷扬扬,凛冽的冬风也一刻不停的在呼啸而过着。
而一辆明珠琉璃黄绣白玉的马车,此时却冒着风雪自镇东大将军府里驶出,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之下,径直向着春雨楼的方向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