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殿下奉陛下之命,不辞辛劳,于长途跋涉至颍川来慰问老臣,老臣甚是惶恐,在此多谢惶惶天恩了。”
黄杨木琅嵌青玉的窗棂下,有灿金色的阳光穿透而过后留下的一片阴影,而如果顺着它们向前望去的话,那便能看到梁老爷子脸上,此时那淡漠如水的神情。
明明话里话外都是对成帝的感激,可偏偏听了这话的人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意。
反倒是入耳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夹杂着一片片的冰雪一般,冻得人骨头都发冷了。
“老将军客气了,父皇在我离开建安之前,可是还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定要好好的来看望老将军,如果老将军还有什么需要的,也不必回禀了,可以立刻就派颍川的州郡尽快完成。”
祁瑜就仿佛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梁老爷子的冷漠一般,温润又极为有礼的笑道:“老将军可是我西殷的国之栋梁啊,老将军就算是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为了我们西殷的百姓考虑不是?还望老将军好好休养,早日痊愈,这样才能解了父皇的一片忧心啊。”
对着梁老爷子,祁瑜仍然是能这般侃侃而谈。
就连梁媗都快要忍不住的给他鼓掌了。
但终究是早已看清了他的嘴脸,所以在梁媗一直低垂的目光中,她轻轻一瞥,立刻就能看到那放在了身侧的手指,有轻微不自然的抓住了楠椅的葵纹槅扇。
看来,他也并不是如自己表现的那般无所畏惧啊,在祖父面前,祁瑜终归还不是一个层次上面的人啊。
梁媗心里冷笑,可面上却依然无动于衷的在抿着茶,也不理祁瑜在那儿说的那些鬼话,成帝会希望祖父早日回去是真,但他要的不过是祖父对于邻国的威慑力罢了,至于祖父这个人,在成帝心中,也许连一文都不值。
不然又怎么可能在得知祖父受了重伤之后,成帝就立刻让他老人家躲到了颍川来?
那一刻都不能等的架势,真是让人再冷不过。
更何况,祖父是一直带伤上阵,打退了后蜀那绵延了几里的大军啊,要不是祖父一直咬牙死撑,成帝那念念不忘的奢侈**和吃喝享乐又怎么可能存在?
成帝的这些所作所为,除了冷人心外,梁媗再看不到其他的作用了,但这对她来说,原先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毕竟如此一来,祖父就能好好的在颍川养病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明诚堂外,梁媗亲眼看见了徐将军的话,那也许她是会一直这样以为的。
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原来在颍川这儿,也还有一个大风暴在等着祖父呢。
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再加上此时祁瑜和姜朝的到来,梁媗本就不虞的心情,现在就更是阴沉了。
直直望着脚下的目光里,晦涩不明,梁媗此时的心境可是再差不过了,要不是梁老爷子在这儿,那她真的是想直接拂袖而去的。
“对了,梁三小姐,在我奉父皇的命令离开建安时,太妃她老人家也是赏赐了东西,让我顺道带来给你的,一会儿还就请三小姐和四爷去随行的天使那儿接旨吧。”
梁媗一愣,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祖父让她和雍儿急急忙忙回来的理由啊。
本来嘛,就算是祁瑜奉旨而来,那也实在是没必要让她和雍儿都在的,可如果是孟太妃她老人家的懿旨,那一切就都又不一样了。
孟太妃可是比祁瑜重要,甚至在梁媗心中,她老人家比之成帝,都还是更要的人呢。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