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嫁走了,就不是顾姓的人了啊……”一旁夏琝挑拨了一句。
“一个个的都走吧!反正顾家也不指着他们!”顾如飞哼道,“想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她可不敢怠慢我们家,还说——一个儿子要改成顾姓呢。我们家不好的时候,提也不听提起;见了好了,便都要姓顾——我看也就是想来顾家分杯羹。现下爷爷没了,才头一年,这就不见人影!”
君黎听得暗暗摇头。他知道顾家这一辈是“飞”字辈,而单家这一辈是“一”字辈。无意因为出生时不在单家,名字是母亲所取,所以不曾照了这个规矩,但后来的两个儿子一衡、一飞却是遵从了这个辈分的——之所以一开始就给第三子起名“一飞”,想必最初就是作了或要让给顾家的打算,所以从两家辈分之中各取了一字。君黎去年在顾世忠的寿筵上见过那个孩子,十二三岁的光景,算来出生时顾如飞也不过五六岁。因为那时顾世忠见顾如飞一直健康无恙,滕莹独自照顾一个也已经够辛苦,所以一飞的改姓过继一事才暂且放下了——无论如何,此事是两家长辈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已商定的,绝非临时起意、“想分一杯羹”。
顾如飞忿忿又发了几句牢骚,夏琝则在一旁宽慰,说了一会儿,似是前厅有事要定夺,顾如飞才令人引夏琝去了客房,自己转回了前面去。
君黎细听着声息散去。如今的顾如飞年轻轻支撑家业,已不是去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了,只是那脾气却没变几分。以他想来,顾如飞固然易受挑唆,可一个顾家已经够他忙的了,夏琝再是撺掇他分身去担负上青龙教的什么事,恐怕眼下也不甚可能。自然了,夏琝会挑唆顾如飞,后日进了青龙谷,也必会在拓跋孤面前说些什么,但他也想象不出拓跋孤纵然依旧对黑竹会旧嫌难释,在这么久之后,又能以什么借口来出手呢?
眼下——还是以眼下的事为要吧。君黎收敛心神,待要闪身出了房间,转念间却回头看了一眼。这一间屋子里已堆满了杂物,桌椅被推至角落,床铺上也放着许多箱笼,显然顾如飞是不打算着他再回来的了。而那窗边甚至还立着一柄白色的无常招魂幡,说不定是去年顾世忠新丧时超度的道具,早已废弃了的,在君黎如今看来,真不知该啼笑皆非,还是睹物伤情。
顾世忠的尚道一多半当是因为当年遇上了自己和师父逢云,可多年后这一段记忆终究要随着他的逝去被埋没的。他叹息一声,离了屋子。
适才那个叫阿同的,君黎记得他的脚步声是往仆从休息的大铺房方向去的,当下悄然蹑去,果见有个人正坐在屋子里歇脚。这会儿众人都去忙了,也唯有他趁着刚回来能得偷个懒,于君黎来说倒是正中下怀。更正中下怀的是,这个阿同他去年没见过,想必是新来的——也就该不认得他。
屋门没关。君黎察得四周无人,上前道:“可是阿同哥么?”
阿同见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屋子门口,顿然一凛站起,可看他装束神态只觉此人极为温然可亲,一见之下竟生不出喝问之心,反而有些自惭形秽地暗生退畏。
“你是谁……?”他只好将信将疑地道。
君黎向他一礼,“在下是跟随着夏大公子前来贵府的。适才公子吩咐,让我来向阿同哥打听一下今日去青龙谷送信之事——不知阿同哥适才说到单先锋和单夫人明日都不会前来,这消息可确么?”
“哦,问这事儿啊。”阿同不疑有他,咧嘴一笑,便答道:“小姐既然说不来,那就是不来了,有什么确不确的。姑爷不在青龙谷好多天了,我们都知道。我今日就是去问个确信儿的,果然小姐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嗯……不知是否是单夫人亲口与阿同哥说的?”
“那倒不是。”阿同讪讪起来,“哎哟,还不是今日谷口当值的都不是熟面孔,往日里若是姑爷的人,认识的,就算不让我进去,小姐至少也派个家里人出来回话。”
“今天不是‘家里人’么?”
“今天啊,今天的人我却不认得了,就只是叫我等着,隔一会儿带了话出来,我也只好回来了。”一顿,才想起狐疑,“——夏大公子要问这个干什么?”
“是这样的,公子与单先锋家里旧有交情,这次来本也想早些见面,哪知竟见不着,看来只好等后日了。”君黎微笑着道,“听阿同哥说来——阿同哥常去青龙谷带信?”
阿同噙了笑,不无骄傲却又故作谦虚:“去过几次,不多。”想见跑青龙谷也算是个体面差使。
“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那也好久了……”阿同搔搔头,“六月里的事情了,是去……”
君黎本来也不是想问他去做什么,却见他忽然抬头看了君黎一眼,欲言又止,反倒好奇起来,道:“是去做什么?”